有事之時靠什么
西漢劉向的《列女傳》記載,齊國有個女子叫鐘離春,“其為人也,極丑無雙”。因為她生于無鹽縣,又被稱為“無鹽”“無艷”。年已四十而未能嫁人的她,冒死向齊宣王自薦,并直陳當時弊政。齊宣王采納了鐘無艷的諫言,還立她為王后,讓她輔佐自己治國理政。
后世之人又對這段歷史進行了演繹:齊宣王在國家有難之時,常常要找鐘無艷幫忙;而平安無事之時,則寵幸貌美的妃子夏迎春。于是便有了“有事鐘無艷,無事夏迎春”之說。
這個故事,拋出一個令人深思的問題:倘若中看與中用不可兼得,“有事”之時應當靠哪個?
齊宣王本著“實用主義”態(tài)度待人,未免不夠厚道,但能分清“有事”“無事”之時,也還算理智。相較之下,商紂王“愛妲己,妲己之言是從”,周幽王為褒姒一笑而烽火戲諸侯,唐玄宗為了給楊貴妃運送荔枝而“驚塵濺血流千載”……他們連“有事”“無事”的基本意識都沒有,心思全在顏值高的“夏迎春”身上,眼里哪有本事大的“鐘無艷”?正因如此,他們最終只能落得個國破家亡的下場。
明代劉基在《誠意伯集》中記述了一個“賣柑者言”的故事:作者買了一些金黃油亮、新鮮飽滿的柑子,剝開之后卻發(fā)現(xiàn),果肉干縮,像破棉絮。作者拿著柑子去找商販理論。不料商販笑著說:世之為欺者不寡矣,而獨我也乎?那些威風凜凜的武將,真正懂得兵法嗎?那些器宇軒昂的文官,真有治世之才嗎?這些人,“盜起而不知御,民困而不知救,吏奸而不知禁,法斁而不知理,坐糜廩粟而不知恥”,卻受到重用。這些怪象你不抨擊,為何來責備我?“金玉其外,敗絮其中”的典故,就出自此處。
唐代羅隱也有一篇《說天雞》:一戶人家養(yǎng)的雞,“冠距不舉,毛羽不彰”,然而有兩個特點:一是能戰(zhàn)斗,為“他雞之雄”;二是有見識,為“他雞之先”。這兩個特性,是在“見敵”“伺晨”的關鍵時刻顯示出來的,也是在同“他雞”比較中見分曉的。可見,天下無事,難見清濁高低;一旦有事,就會顯露無遺。
“有事”之時應當看什么、怎么看,明代張居正就能保持清醒。萬歷年間,兵部左侍郎汪伯昆在巡視薊遼軍事設施時,拒聽匯報不察實情,卻與當?shù)匚娜艘髟娮髻x,有人向首輔張居正稟報了這一腐敗官風。汪伯昆回京后,呈報了一份妙筆生花、行文優(yōu)美的巡視奏章。張居正閱之,憤然寫下“芝蘭當?shù)?,不得不除”,將其罷官免職。誠斯言哉,芝蘭香草長得不是地方,哪怕再漂亮,也須清除掉。
唐太宗也看得很透徹。貞觀年間,著作佐郎鄧隆上書唐太宗,建議將皇帝的詩文編為集子,刊刻行世。唐太宗說:“朕若制事出令,有益于人者,史則書之,足為不朽。若事不師古,亂政害物,雖有詞藻,終貽后代笑,非所須也?!痹谒磥恚揽繚鈯y艷抹的詞藻涂飾不出一個明君的形象,反倒是樸實無華的惠民之舉能讓老百姓記在心里。他之所以能開創(chuàng)貞觀盛世,由此可見一斑。
習武亦是如此。真正實打?qū)嵉膶崙?zhàn)化訓練,觀賞性未必強。像根木頭一樣的“站樁”姿勢好看嗎?不好看。然而,“入門先站三年樁”,才能打牢根基,才能練好功夫。明代抗倭名將戚繼光訓練士兵武藝時,更是講求實用,反對“花法”。他認為使槍的手法、步法、身法是練武的基本功,必須學好,來不得半點虛假;“花法”雖然招式漂亮、動作美觀,卻不堪實用,嚇唬人還可以,真到“有事”之時是派不上用場的。
疾風識勁草,烈火見真金。衡量有用無用的標準,終究不是“有艷”“無艷”,而是“有事”之時能否靠得住?!皠諏嵤亲钯|(zhì)樸的方法論。”對于軍隊領導干部來說,在走上戰(zhàn)場之前,應當多想一想:“有事”之時靠什么?“有事”之時自己又是否靠得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