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華社長沙2月3日電? “馬桑樹兒搭燈臺,寫封書信與姐帶。郎去當兵姐在家,我三五兩年不得來,你自個人移花別處栽?!?928年夏的某一天,紅軍師長賀錦齋用這首桑植民歌與愛妻戴桂香生離死別。
一個多月后,賀錦齋在石門泥沙鎮(zhèn)戰(zhàn)斗中壯烈犧牲,年僅27歲。
“馬桑樹兒搭燈臺,寫封書信與郎帶。你一年不來我一年等,兩年不來我兩年捱,鑰匙不到鎖不開?!?931年夏天,驚悉噩耗的戴桂香悲慟萬分。
她終生素衣守寡,60多年里幾乎每天都去丈夫墳前唱這首歌,每天摘一兩片馬桑葉,直到離世,她留下的一口木箱,裝的全是馬桑葉。
在湘鄂川黔革命根據(jù)地,如賀錦齋和戴桂香般的“血色浪漫”故事,像當?shù)爻R姷墓嗄尽R桑樹般漫山遍野。
先烈的精神,像馬桑樹一樣,風吹不斷,雪壓不彎,火燒死了枝葉,根依然頑強活著,春風一吹,又吐新芽!
隆冬時節(jié),記者走進昔日湘鄂川黔革命根據(jù)地核心地帶——湖南省張家界市。此地當年是戰(zhàn)場,如今已是世界自然遺產(chǎn)和知名風景名勝區(qū)。
在永定區(qū)大溶溪光榮院頤養(yǎng)天年的侯宗元,7歲多就和父母、叔伯、兄嫂等7人一起,投身紅軍。
“一個炸彈在身邊爆炸,沖擊波把我一下子掀到了河里,幸虧揪住馬尾巴才沒淹死?!焙罾险f,“我父親被子彈擊中腹部,沒幾天就傷重去世。我一家八口,大部分都戰(zhàn)死了?!?/p>
湘鄂川黔革命根據(jù)地和紅二、六軍團及在此基礎上組建的紅二方面軍,牽制了國民黨軍50多萬兵力,為長征勝利和中國革命勝利立下了不朽功勛。
在中國工農(nóng)紅軍第二方面軍長征出發(fā)地紀念館,一尊雕像中的三位紅軍都是獨臂。副館長覃章衡告訴記者,紅二方面軍出了三位“獨臂開國將軍”——賀炳炎、余秋里、晏福生。
講解員谷秀芹含淚介紹,1935年12月21日,時年22歲的紅軍師長賀炳炎在激戰(zhàn)中右臂中彈負傷,傷勢惡化必須截肢。沒有麻藥,賀炳炎讓醫(yī)生用木工鋸鋸斷傷臂。
“木鋸‘吱嘎、吱嘎’鋸了兩個多小時,賀炳炎疼得把嘴里的毛巾咬出幾個大洞。聞訊趕來的賀龍從地上拾起幾塊浸透鮮血的碎骨,對周邊紅軍干部、戰(zhàn)士說:看!這是賀炳炎的骨頭,共產(chǎn)黨人的骨頭,有多硬?。 ?/p>
張家界市委宣傳部部長郭天保告訴記者,1927年至1936年,張家界地區(qū)先后有20多萬人參加革命,2萬多人參加紅軍,6萬多人為中國革命光榮犧牲,不少家庭滿門英烈。
張家界市革命老區(qū)建設促進會會長陳美林說,紅軍將士的壯舉,在桑植民歌中催生了追求光明的戰(zhàn)斗號角——“要吃辣椒不怕辣,要當紅軍不怕殺。刀子架在頸項上,砍掉腦殼只有碗大個疤!”
行走在武陵山腹地,先烈故居、紅軍醫(yī)院、戰(zhàn)場遺跡、紅色蘇維埃舊址……無數(shù)壯懷激烈的往事,在馬桑樹叢中迸發(fā)著血與火,淚與笑。
紅二軍團老戰(zhàn)士魏天祿回憶:部隊時常斷糧,靠采集野菜、挖掘樹根充饑。偶爾分到一顆熟土豆,覺得特別香,特別珍貴,用手捧著吃,連一點沫子都舍不得丟掉。有人實在餓極了,還沒嚼出味兒,土豆就下肚了。見別人慢慢吃,很是后悔。有時土豆少人多,就搗爛土豆加野菜煮糊糊,大家分著吃。
張家界湘鄂川黔革命根據(jù)地紀念館副館長許丹、講解員杜雙說,紅軍處處為群眾著想。打土豪沒收來的東西,悄悄送群眾;幫群眾種地、挑水、修屋;不拿群眾一針一線,不動群眾一草一木……紀念館至今還收藏著當年紅軍以高于市價支付給菜農(nóng)的十塊銀元。
陳美林說,面對紅色風暴與白色恐怖,人民做出了選擇——跟共產(chǎn)黨走!踴躍參軍、支援作戰(zhàn)、籌物籌資……
桑植民歌就此唱道:“一送紅軍下南山,秋風細雨撲面寒……十送紅軍轉(zhuǎn)回來,武陵山頂搭高臺……”“媳婦快起來,門口掛盞燈;照在大路上,同志好行軍”。
魚水深情共死生,紅軍將士在戰(zhàn)場上更加視死如歸。
紅四軍一師一團團長賀桂如在戰(zhàn)場上高喊:“同志們,為了下一代能吃上大米飯,沖??!”身先士卒冒著彈雨沖鋒,身中7彈壯烈犧牲,年僅33歲。
1951年,賀龍給堂嫂陳桂英(賀桂如的母親)的信中說:桂如侄兒的血沒有白流,換取了中國革命的勝利,很光榮!
記者采訪期間,無論走到密林深處、溪河岸邊,還是走到城鄉(xiāng)文體廣場,坐進和諧號動車或高速公路奔馳的大巴上,到處聽到桑植民歌紅色山歌的歌唱,到處看到欣欣向榮的景象。
在慈利縣溪口鎮(zhèn)樟樹村“蘇維埃溪口區(qū)政府”舊址所在地,田疇廣植金秋梨、葡萄、西瓜、桃子;濱水的河灘,也辦起了戶外拓展體驗旅游項目。
村民王家順告訴記者,全村流轉(zhuǎn)土地680余畝發(fā)展旅游和果蔬采摘等綠色經(jīng)濟,全村1300多名村民不同程度增收,貧困戶都脫貧奔小康。
在賀錦齋墓地一側(cè),是馬桑樹環(huán)抱的桑植縣洪家關(guān)光榮院。60歲的院長賀曉英很自豪地向記者展示了“返聘證書”。30多年來,賀曉英服務過戴桂香等100多位革命老人?!包h的政策好,社會各界很關(guān)愛,光榮院的工作越來越好做?!?/p>
在洪家關(guān)光榮院身后,莽莽群山中綠色經(jīng)濟正在崛起,滿山野生粽葉暢銷海內(nèi)外,助8萬余人脫貧致富;“桑植白茶”香飄大江南北,產(chǎn)值達2.28億元……去年桑植縣遭受疫情影響和罕見強降雨沖擊,但全縣建檔立卡貧困人口29106戶98575人全部脫貧。
桑植民歌國家級非物質(zhì)文化遺產(chǎn)傳承人向佐絨說,桑植民歌孕育于先民與天災、刀兵抗爭的吶喊中,到如今唱響著新時代美好生活畫卷。就像新歌《最美還是八大公山》所唱:吊腳樓里住神仙,筒車打水也澆田;花燈翩翩追彩夢,仗鼓聲聲響在山里面;祖宗留下的歌和舞,燦爛輝煌到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