種子情懷

——解讀空軍某運輸搜救團一大隊官兵的精神品格

■解放軍報記者　李建文　張　蕾　　特約記者　劉海洋

春節(jié)快到了，一個包裹從內(nèi)蒙古阿拉善左旗寄到空軍某運輸搜救團一大隊。

包裹里裝的是牧民去年采摘的花棒籽樣品。大隊長辛嘉乘把這份特殊的禮物擺進榮譽室的種子柜。柜中的種子粒粒飽滿，有油松、梭梭、沙拐棗、花棒……空軍某運輸搜救團一大隊官兵就是滿載著這些種子，用長達39年的時間，在荒山沙海做著一件鮮為人知的工作——飛播。

一顆種子就是一個希望。在一大隊飛行員的辦公室里，每個人的桌上都有一個裝滿種子的玻璃瓶。在他們眼里，種子既是播區(qū)群眾的綠色希望，也象征著飛播人的精神品格。

播在哪里，就在哪里扎根

王斐怎么也沒想到，自己畢業(yè)分配到部隊，要飛的飛機竟然是一款綠色“老爺機”——服役60多年的運-5運輸機。

“在我的印象里，這款飛機早就進博物館了。”當初，“90后”王斐是懷揣“壯志凌云”夢想招飛入伍的。那一年，剛好是中國新一代殲-10戰(zhàn)機亮相珠海航展，世界矚目。

更讓王斐沒料到的是，他駕駛這款“老”飛機，干的是飛播造林的工作，“說出來別見笑，當時我想的是要不就先在這里‘蟄伏’幾年，找機會再改飛別的機型”。

然而，飛播并不是一件誰都能干的事?！皥F里只有技術(shù)最好的飛行員才能執(zhí)行飛播任務(wù)?！苯?jīng)過上百次模擬訓(xùn)練，王斐才獲得飛播資格，“我心中反倒升起去執(zhí)行飛播任務(wù)的期待。”

2018年6月，又到飛播季，28歲的王斐終于可以參加飛播作業(yè)。帶飛的機長是56歲的黃學(xué)倫，參加飛播造林28年，這是他停飛前最后一次執(zhí)行任務(wù)。

“高度60米，保持好數(shù)據(jù)……”王斐在黃學(xué)倫的帶教下，駕駛飛機滿載著種子，掠過一眼望不到邊的沙漠。

播撒完第一批種子，飛機返航，安全降落在沙漠深處。王斐順著黃學(xué)倫的手指方向眺望，蒼茫沙海里，按年頭區(qū)分的播帶界限分明。黃學(xué)倫18年前播種的地方原本寸草不生，如今已是植被茂密，成為沙漠里的一塊綠洲。

“要學(xué)種子扎下根，不要學(xué)沙子一吹就跑?！秉S學(xué)倫教王斐辨認飛播種子長出的植物，“這是沙蒿，小小一株，能把流沙牢牢固??；這是沙拐棗，枝條更密，根系更發(fā)達；這是花棒，植株能達到3米，既能固沙，也有極高的經(jīng)濟價值?！?/p>

“黃機長在飛播一線堅守了28年，不就像這扎下根的種子嗎？”親眼目睹播區(qū)的變化，看到牧民發(fā)自內(nèi)心對“老飛播”的敬重，王斐的內(nèi)心泛起波瀾，慢慢地愛上了飛播。

飛行員楊茂良曾有過到地方民航工作的機會，薪酬待遇比部隊高出不少。“說實話，我也動過心?！睏蠲颊f，“如果僅僅為了飯碗，很多空軍飛播人都有更多的選擇。最終讓我們堅持下來的，就是這么多年來飛播人鍛造的種子品質(zhì)——播在哪里，就在哪里扎根。”

笑傲風沙，青春染綠荒漠

戈壁灘上，一條在野地里碾壓出的土跑道，長度不到500米。旁邊支起的幾頂帳篷，就是指揮飛行的塔臺和飛行員的空勤宿舍。烈日下，官兵臉龐曬得黢黑，兩臂曬得通紅。

39年來，一大隊官兵就是在這種艱苦條件下，創(chuàng)造了一個又一個飛播史上的綠色奇跡。

不畏艱難險阻，不怕孤獨寂寞——這種笑傲風沙的英雄氣概，彰顯了飛播種子的精神內(nèi)核，也融入了一代代空軍飛播官兵的血脈。

那年盛夏，老飛行員興偉帶著新飛行員李銅從本場駕機飛往位于播區(qū)的某機場。李銅按興偉的提示目視尋找機場，可是盤旋了一圈，怎么也找不見。

“在那兒！”看李銅干著急的樣子，興偉伸手一指。這時飛機距離機場大約5公里，李銅遠遠望去，機場跑道看起來只有火柴棍般大小。他簡直不敢相信，這里的飛播作業(yè)竟然一直使用如此狹窄簡陋的機場。

這條“火柴棍”跑道不僅窄，而且短。更沒想到的是，降落時大風不期而至，風速達到8米/秒。飛機像一片落葉飄來飄去，興偉拉桿、蹬舵、接地……憑著一套嫻熟的動作，飛機終于在跑道盡頭停了下來。

“咱們一代代飛播人就是在這種土跑道上練出來的?！迸d偉語重心長地對李銅說。

櫛風沐雨，風險重重，但阻擋不了一代代飛播官兵把青春種在荒漠。猶如隨“綠鷹”飛向大地的種子，在風吹雨打中扎下十幾米的根，長出數(shù)米高的莖葉，染綠一片片大漠荒山。

1986年出生的高鵬，當年考上空軍航空大學(xué)當飛行員，成為全縣人民的驕傲，地方政府和親朋好友敲鑼打鼓為他送行。

前兩年高鵬回家探親，左鄰右舍、親朋好友擠滿一屋子，一位高中同學(xué)問他：“聽說你飛的是運輸機，是咱們國家最先進的運-20嗎？”

高鵬的回答，從容中夾著幾分詼諧：“老同學(xué)，我飛的運輸機是‘20除以4’，是運-5飛機?！?/p>

“??！那不是拍老電影才用的飛機嗎？”老同學(xué)有些失望。得知高鵬開運-5運輸機干的是飛播造林的活，有人直搖頭。

“很多空軍飛播人都有過類似的經(jīng)歷?！憋w行員任斌說，“親友理解也好，不理解也罷，我們知道自己干的是一件有意義的事就夠了。飛播過的荒山沙漠變綠了、變美了，就是對空軍飛播人最高的褒獎?！?/p>

情系大地，忠誠化作綠蔭

看著電視屏幕上的爸爸，一大隊空中指令師張建剛的女兒張?zhí)煳⒂行┿渡瘛?/p>

電視屏幕里，中宣部“時代楷?！卑l(fā)布儀式上，張建剛和戰(zhàn)友們出現(xiàn)在聚光燈下。主持人一手拿著運-5飛機模型，一手握著裝滿種子的瓶子，講述著一大隊創(chuàng)造的飛播奇跡。那一個個數(shù)據(jù)，讓張?zhí)煳⑸钌钫鸷常猴w播航跡遍布內(nèi)蒙古、川、黔、陜、甘、青、寧等7?。▍^(qū)）130多個縣（市），作業(yè)面積2600余萬畝，播撒草籽樹種萬余噸……

這么多年，張?zhí)煳⑦€是第一次這樣詳細地了解父親的工作。她想起小時候每次打電話給父親問他啥時候能回來，他總是說：“快了，快了，任務(wù)完了就回來。”

“我們最大的幸運，就是肩負起為國奮飛為民造福的崇高事業(yè)，我為祖國去飛播，播綠生態(tài)為祖國！”舞臺上，大隊長辛嘉乘鏗鏘有力的話語，道出空軍飛播人的奉獻情懷。

經(jīng)過一大隊官兵32年的飛播造林，曾經(jīng)被流沙圍成孤島的陜西榆林地區(qū)，消滅了境內(nèi)860萬畝流沙，綠色版圖向北推進了400公里，植被覆蓋率從1.5%提高到45.2%。2014年6月，當?shù)卣妫河芰值貐^(qū)飛播治沙取得歷史性勝利！

播綠一塊土地，又奔向另一片荒蕪。為了播下更多的綠蔭，空軍飛播人堅守初心，許多官兵來時滿頭烏發(fā)，走時兩鬢微霜。他們說，干飛播造林，計利要計國家利，留名要留青山名。上了電視，成為“時代楷?！?，但空軍飛播人都明白，他們的“戰(zhàn)役”還沒有結(jié)束，戈壁深處的不毛之地，光禿禿的野嶺荒山，將是他們新的戰(zhàn)場。

“天空沒有留下翅膀的痕跡，但我已經(jīng)飛過。”詩人泰戈爾這樣寫道。然而，大地知道，人民知道，空軍飛播官兵的忠誠航跡，已經(jīng)寫在共和國的萬里山河，寫在播區(qū)群眾的笑臉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