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湘（１９１６．５．３０—１９９９．１．１），江蘇無錫人，我國著名光學與等離子體物理學家。１９４８年留學美國，１９５３年獲洛杉磯南加州大學物理學博士學位，１９５５年偕同丈夫李正武回國。歷任中國科學院物理研究所研究員，二機部５８５所（現(xiàn)核工業(yè)西南物理研究院）副所長、研究員，第三屆全國人大代表，中國核學會核聚變與等離子體物理學會副理事長。

孫湘：追尋“人造太陽”的先行者

■張一鳴

孫湘，我國受控核聚變實驗研究的先行者。她參與研制成功核爆炸（裂變）光學測試儀器，圓滿完成地下核試驗高溫測量任務，并領導建立了我國首臺２米真空紫外光柵攝譜儀，引領真空紫外光譜研究領域。率先開展以可控核聚變?yōu)槟康牡母邷氐入x子體物理研究?；I建了二機部５８５所等離子體診斷實驗室，為中國第一座“人造太陽”實驗裝置——中國環(huán)流器一號的核聚變等離子體診斷創(chuàng)造了條件，為我國受控核聚變和等離子體研究的開拓和發(fā)展作出了重要貢獻。

與愛人約定出國留學，回國后投身核事業(yè)

１９３４年，孫湘考入浙江大學物理系，翌年轉(zhuǎn)清華大學物理系，并于１９３８年畢業(yè)。在清華，孫湘與同窗李正武（１９８０年被評為院士）共同參與了“一二·九”愛國運動，后又一道參加共產(chǎn)黨領導的南下宣傳團、中華民族解放先鋒隊和支援綏遠抗戰(zhàn)前線服務團等多個進步團體，共同志向與愛國情懷讓兩人在大學三年級時萌生愛意。他們約定，有機會時出國深造，拓寬視野，豐富自己的科學知識，為科學強國做一點更大的事情。

１９４７年，李正武先獲得公費留學資格，前往美國加州理工學院深造核物理。次年，孫湘也憑借實力考入美國洛杉磯南加州大學物理系攻讀博士學位，二人并肩在異國他鄉(xiāng)求學。想到和丈夫議定的人生奮斗目標已按計劃進入關(guān)鍵的留學深造階段，此時的孫湘精神振奮，心情無比激動。１９５３年，孫湘順利獲得博士學位，并留任南加州大學研究員，同時兼任普蒙那大學物理講師，實現(xiàn)了與丈夫共同的人生目標之一。

隨著新中國成立的喜訊傳來，以及國內(nèi)對科技人才迫切需求的召喚，他們決定響應國家的召喚，放棄海外的優(yōu)渥條件，毅然決然回國。１９５５年９月１７日，一聲汽笛長鳴，“克利夫蘭總統(tǒng)號”郵輪緩緩駛出美國洛杉磯港口，駛向大洋彼岸的新中國。孫湘和丈夫李正武，以及錢學森夫婦等一批科學家，經(jīng)過中國政府的多方努力和周恩來總理等領導人的外交斡旋，突破重重封鎖，踏上了歸國航程。

回國后，孫湘被安排在中國科學院物理研究所光譜研究室工作，她不僅領導建立了我國第一臺２米真空紫外光柵攝譜儀，為國防科研事業(yè)作出了重要貢獻，還從１９５８年起，率先在物理所開展了以實現(xiàn)可控核聚變?yōu)槟繕说母邷氐入x子體研究。１９６２年，正當孫湘和她的團隊準備在可控核聚變研究領域取得更大突破時，國家的一聲令下，將他們的研究方向轉(zhuǎn)向了另一個緊急而重要的任務——國防試驗研制項目的攻關(guān)。面對這一突如其來的任務，孫湘沒有絲毫猶豫，立即組織團隊，投入到緊張的研發(fā)工作中。為了完成任務，孫湘帶領團隊前往位于西北某地的秘密試驗基地（馬蘭基地）。那里條件艱苦，風沙肆虐，但她們沒有退縮。在模擬現(xiàn)場試驗中，強勁風沙的襲擊，一遍遍地測試、調(diào)整、優(yōu)化。經(jīng)過無數(shù)個日夜的奮戰(zhàn)，終于在１９６４年，她們按時完成了核爆炸光學觀察急需的三種測試專用儀器的設計制造工作，并在我國第一次核爆炸試驗中被采用，取得了準確可靠的數(shù)據(jù)，受到國防科工委任務主持部門的表揚。此后，又如期圓滿地完成了“地下核試驗高溫測量”這一技術(shù)難度很高的任務。

▲中國環(huán)流一號（ＨＬ—１）裝置。

從北京奔赴“三線”造“太陽”

可控核聚變裝置的研究俗稱“人造太陽”，其原理與太陽發(fā)光發(fā)熱及氫彈爆炸的原理高度相似，因此在２０世紀五六十年代，該領域的研究是在嚴格的保密狀態(tài)下進行的。１９６２年１月，在哈爾濱召開的“第二屆全國核聚變研究學術(shù)會議”（對外稱“全國電工會議”）上，孫湘分享了她領導的物理所研究小組在角向箍縮裝置研制方面的成果。該成果的研究論文于１９６５年在《物理學報》上發(fā)表，成為我國可控核聚變研究領域最早的公開文獻之一。

１９６９年，孫湘與在北京原子能研究所１４室（熱核反應研究室）工作的丈夫李正武，積極響應國家號召，支援三線建設，從北京舉家遷至四川樂山的一座山坳中，那里是二機部５８５所的所在地。該研究所是２０世紀６０年代中期在錢三強主持下規(guī)劃、建設的國內(nèi)最大的可控熱核聚變反應研究基地。當時的５８５所尚處于建設初期，條件艱苦，山坡連綿，土路泥濘。然而，正是在這樣的環(huán)境下，孫湘夫婦與全所科研人員和家屬并肩作戰(zhàn)，共同開啟了中國大規(guī)模探索“人造太陽”可控核聚變能源的壯麗征程。

１９７２年，隨著５８５所“４５１工程”的啟動，即中國首座“人造太陽”實驗裝置——中國環(huán)流器一號的建設，孫湘受命組建實驗與診斷研究室。她全身心投入到這項開創(chuàng)性的工作中，以隊伍建設和人才培養(yǎng)為核心，經(jīng)過近十年的不懈努力，成功組建了專業(yè)配套的實驗診斷隊伍，匯聚了當時所內(nèi)最頂尖的物理實驗科研人才。

１９７９年２月，孫湘被任命為５８５所副所長。面對托卡馬克大裝置上整體性、綜合型等離子體物理實驗的挑戰(zhàn)，５８５所當時缺乏實踐經(jīng)驗，許多工作都需從零開始。孫湘親自深入各項力所能及的工作環(huán)節(jié)，與團隊成員進行細致討論。她無論早晚都堅持閱讀相關(guān)文獻資料，了解國內(nèi)外最新動態(tài)，并撰寫了大量筆記，不斷提出建設性意見。隨著“４５１工程”的穩(wěn)步推進，孫湘在１９８１年及時提出了研究４５１裝置物理調(diào)試問題的重要性。這一研究成果最終凝結(jié)為１９８３年８月核工業(yè)部第二次聚變討論會上的報告：《ＨＬ—１（中國環(huán)流器一號）裝置的物理調(diào)試和放電特性實驗研究方案》，為中國環(huán)流器一號的物理調(diào)試和前期物理實驗提供了重要指導。

▲留美時期的李正武和孫湘參加活動時留影。

被大家親切地稱為“孫先生”

孫湘夫婦從美國毅然回國，隨后從北京舉家搬遷至條件艱苦的三線地區(qū)，他們從未有過怨言，始終與大家同甘共苦，毫無架子，深受大家尊敬。在５８５所，大家習慣性地稱呼李正武為“李先生”，而孫湘則因其在研究領域的杰出貢獻和待人接物的和藹態(tài)度，也被大家親切地稱為“孫先生”。

作為研究所的副所長兼研究室的主任，孫湘不僅在工作上悉心指導，慧眼識才，對同事們在生活上也格外關(guān)心，尤其愛惜人才。李正武的學生、國際首創(chuàng)聚變堆超聲分子束注入加料技術(shù)的發(fā)明人姚良驊研究員回憶道，當時年輕人的工資不高，只要和老太太一起出差，不管吃飯干啥的，都是她掏錢。年輕同志提交上來的報告，她都親自一一修改。１９８８年，姚良驊的研究成果被國際核聚變頂尖學術(shù)期刊《Ｎｕｃｌｅａｒ?。疲酰螅椋铮睢方邮詹⒀埿薷臅r，他特意將文稿送交李正武先生審閱。此時，因發(fā)燒病休在家的孫湘，看到這篇由中國人首次在《Ｎｕｃｌｅａｒ?。疲酰螅椋铮睢飞辖榻B中國環(huán)流器一號實驗結(jié)果的文章，內(nèi)心激動不已，她不顧身體虛弱，從病床上坐起，與姚良驊一起仔細斟酌文稿中的每一個用詞，并與李正武共同對文章進行了精心加工和修改。８０多歲高齡的嚴東海研究員在深情回憶老領導孫湘時說：“我這一生要感謝兩個人：第一個是我的母親，她含辛茹苦把我撫養(yǎng)成人；第二個是孫先生，我寫了１２篇論文，每篇論文都得到了孫先生的指導?！睂O湘的原同事史東滌高級工程師也回憶說，“孫先生做了大量的工作，卻淡泊名利。她對發(fā)表論文參與工作的每一個同志，包括對論文進行過修改或指導的同志都非常關(guān)心和在意。唯獨她自己，指導和修改了無數(shù)同事或研究生的論文，但從不在他們的論文或者報告上署名”，這種無私的精神令人敬佩。

１９９９年１月，孫湘逝世。她在中國人矢志不渝地追尋“人造太陽”這一宏偉目標的征途中，如同發(fā)光發(fā)熱的太陽一樣，傾注了自己畢生的心血與智慧，照亮了前行的道路。她的精神將激勵后來者繼續(xù)推進可控核聚變能源的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