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以載道:將攝影創(chuàng)作融入革命事業(yè)——淺析鄭景康攝影實踐及啟示
摘?要:鄭景康是我國著名的攝影藝術家和攝影教育家,也是我黨新聞攝影事業(yè)的開拓者之一。他擅長人物肖像攝影,對于如何捕捉動態(tài)瞬間、發(fā)揮軍事攝影輿論宣傳的傳播效能也有獨到見解。重溫鄭景康的攝影實踐,對新時代軍事新聞攝影工作仍有重要啟示作用。
關鍵詞:鄭景康;攝影實踐;啟示
鄭景康原名鄭潤鑫,其父親鄭觀應是我國著名的愛國學者和詩人,其進步主張和愛國思想對學生時代的鄭景康有深遠影響。1940年12月,經(jīng)周恩來、葉劍英介紹,鄭景康由重慶奔赴延安參加革命,在八路軍總政治部宣傳部和聯(lián)政宣傳部開展攝影工作,1942年5月作為攝影界代表在延安文藝座談會上發(fā)言并舉辦影展,1945年加入中國共產(chǎn)黨。鄭景康極擅長肖像攝影,他鏡頭下的人物形神兼?zhèn)洌哂袠O高藝術價值。同時,他致力于攝影的教學和研究工作,在解放戰(zhàn)爭時期就培訓了攝影人才百余人,他撰寫的《攝影初步》等專著,成為我黨我軍攝影工作的重要理論指導。回顧鄭景康的攝影實踐,對新時代軍事新聞攝影工作有重要啟示作用。
一、提前“預判”,及時準確定格具有新聞價值的重大時刻
對于新聞攝影記者優(yōu)秀與否的標準,鄭景康曾經(jīng)特別提到要對新聞的發(fā)生具備“預判”的能力,“一個優(yōu)秀的新聞攝影師能把事物的發(fā)展加以估計,預測‘新聞’的發(fā)生……能分析事情的是非輕重,來記錄事物,來適應目前和未來的需要?!?/p>
1948年,遼沈戰(zhàn)役打響后,我軍勢如破竹,在攻克錦州、切斷北寧線后,時任國民黨東北“剿總”副總司令兼第一兵團司令的鄭洞國率部向人民解放軍投誠,并計劃于10月19日到達哈爾濱車站。蔣介石為穩(wěn)定軍心,以鄭洞國“殺身成仁”為由,在南京舉辦規(guī)模宏大的喪禮,并通過《中央日報》發(fā)布消息,企圖掩蓋事實,為國民黨爭取更多掙扎的時間。在此背景下,鄭景康奉命赴哈爾濱拍攝鄭洞國抵達車站的場面。
鄭景康采取小光圈、大景深的拍攝手法,清晰記錄下鄭洞國投誠的場景。畫面中,鄭洞國在我軍將領的陪同下緩行于車站,我軍將領表情輕松,并未對鄭洞國有押解之舉,作為投誠將領的鄭洞國軍容嚴整,也沒有敗軍之將的狼狽之態(tài)。值得注意的是,鄭景康是在鄭洞國剛剛走到寫有“哈爾濱”三個字的車站站牌下的瞬間按下的快門,這樣在清晰還原鄭洞國與我軍將領同行細節(jié)的同時,也著重突出了“哈爾濱”三個字。鄭景康在照片中將“鄭洞國”和“哈爾濱”一動一靜兩個視覺符號巧妙地安排在了一起,明確表達了“鄭洞國沒有殺身成仁,并且此刻就在哈爾濱”的事實,也就賦予了這張照片特殊的新聞價值和歷史意義,若只是單獨拍攝其中一者,或者用組照的方式,均不能達到理想效果。
1948年10月21日,《人民日報》發(fā)表消息《鄭洞國率部投降 長春完全解放》,后《東北日報》發(fā)表鄭景康拍攝的鄭洞國到達哈爾濱車站照片,以無可辯駁的事實徹底戳穿了蔣介石的謊言,使國民黨政府在國際上顏面盡失,在極大動搖和瓦解敵軍軍心的同時,也再次堅定了我黨我軍解放全中國的決心和信心。
全媒體時代,戰(zhàn)爭并未停歇,各國間輿論交鋒不斷,每天產(chǎn)生的照片數(shù)以億計,攝影記者只有對新聞有更加靈敏的“嗅覺”,才能讓報道有的放矢。鄭景康對于優(yōu)秀新聞記者“預判”能力的要求在今天仍有重要指導意義。具體來說就是三個合理“預判”:拍攝前,對什么地方有什么新聞、什么場景會出現(xiàn)什么人物有一個合理的預判;在看到拍攝主體時,對主體和陪體所處環(huán)境的交集位置有一個合理的預判;在拍攝后,對照片內(nèi)容會產(chǎn)生怎樣的效果有一個合理的預判。唯有如此,才能快速適應當下和未來的需要,更加準確地定格那些可以瓦解敵方軍心、塑造中立方認知、砥礪我方士氣的畫面。
二、“抓住動態(tài)”,精準捕捉激發(fā)觀者認知共鳴的生動細節(jié)
1942年5月,中共中央在延安召開文藝座談會,鄭景康作為攝影界代表參加了座談會,并在會議期間舉辦了名為《抗日初期之一角》的個人巡回影展。照片在延安作家俱樂部展出時,毛澤東同志曾于夜晚提燈前去觀看,并評價鄭景康的作品能夠“抓住動態(tài)”,這一評價高度概括了鄭景康攝影作品的最突出特點。所謂“動態(tài)”,即事物運動發(fā)展過程中的最佳狀態(tài),而鄭景康在1942年所著的《攝影初步》一書中,運用辯證唯物主義的觀點,對如何捕捉“動態(tài)”作了詮釋—一定要在“實事”(人或物)里“求是”(自然必然的經(jīng)常運動),而不能主觀自以為“是”,不能把人物的個性、特征、神態(tài)、習慣按攝影者的主觀認為而加以矯揉造作,并把它改造。
《毛澤東的標準像》是1944年鄭景康在延安為毛澤東同志拍攝的第一張標準像。對于拍攝毛澤東同志這樣一位中國最重要政治人物的任務,鄭景康是帶著一種莊嚴的使命感進行創(chuàng)作的。畫面中,毛澤東同志頭戴八角帽,身穿厚實的粗呢制服,雖然是“標準像”,但毛澤東同志并未正襟危坐,制服的第一顆扣子也沒有扣上,卻愈發(fā)顯得氣定神閑。毛澤東同志身子微向左傾,嘴巴微張,仿佛正要和人說話,眼神深邃眺向遠方,陽光從他的側臉灑下,在臉上交織形成明暗分明、以明為主的光影效果,讓人物形象更具立體感,而鄭景康捕捉到的主席意味深長的微笑神情,則使畫面內(nèi)容有了一種情節(jié)的張力,讓人產(chǎn)生一種對黎明即將到來的希望和憧憬。《毛澤東的標準像》拍攝于抗戰(zhàn)即將勝利的前夕,在特殊的歷史時刻,這幀人民領袖微笑著迎接朝陽的影像對于解放區(qū)的廣大軍民而言,無疑象征著一種“黑暗即將過去,光明終會到來”的決心和力量,也預示著舊的社會即將消亡,新的時代必將到來的必勝信念。
關于一張照片可以發(fā)揮怎樣的效能,鄭景康有著深刻的認識:“一粒子彈只能傷害一個人的肉體,一張適當?shù)恼掌麄髡掌?,可以改變無數(shù)人的靈魂?!边@張我黨我軍革命領袖和最高統(tǒng)帥的新聞人物肖像照片,在抗日戰(zhàn)爭后期和整個解放戰(zhàn)爭時期被大量印發(fā)并傳播,毛澤東同志的視覺形象也因此被廣大人民群眾所熟悉、珍藏和瞻仰,在中國人民徹底推翻帝國主義、封建主義和官僚資本主義的革命浪潮中,極大鼓舞、激勵和動員了億萬人民群眾和子弟兵的革命積極性,發(fā)揮了無與倫比的政治輿論宣傳效能,這張照片后來也在開國大典時懸掛到了天安門城樓上。
鄭景康為毛澤東同志拍攝過多張標準像,此外,他為周恩來、朱德、齊白石、華羅庚等國家領導人、藝術家、科學家,以及眾多英雄人物拍攝的肖像,也極具神韻,都是“抓住動態(tài)”的佳作。鄭景康的過人之處恰恰就在于直接把“動態(tài)”作為拍攝對象—“攝影的對象是大自然的一切事物的過程和動態(tài)”,反映了事物從一個狀態(tài)過渡到另一個狀態(tài)的過程,這也是一張“靜態(tài)”標準像卻有“動態(tài)”生命力的原因。當下,新聞照片已成為認知域下輿論戰(zhàn)的基本“彈藥”,僅僅作為可以還原真相、呈現(xiàn)客觀的靜態(tài)證據(jù)是遠遠不夠的。“動態(tài)”是一個過程,關鍵不在于看見了什么,而在于怎樣去看。因此,軍事新聞記者在拍攝時不能停留在簡單地對結果的靜態(tài)記錄,還需要時刻保持敏銳地對過程的動態(tài)觀察,這樣才能把作為“彈藥”的照片“升級”為能夠影響認知、傳遞情感,具有特殊引導性和感染力的認知武器。
三、媒介“下沉”,充分發(fā)揮主題影展輿論宣傳的傳播效能
鄭景康把攝影的功能歸納為“宣傳”“教育”和“歷史的記錄”,并就此得出“攝影運動是目前的急需”的結論。而如何發(fā)揮攝影運動的效能,單純依靠個人的創(chuàng)作顯然不夠,鄭景康的攝影實踐也沒有局限于自身的創(chuàng)作,舉辦戰(zhàn)地攝影展是他又一項重要的“攝影運動”。
1942年12月,鄭景康在延安北門的“街頭藝術臺”舉辦過兩期戰(zhàn)地新聞攝影展。當時,延安勞模表彰運動正如火如荼開展,勞動英雄趙占魁是代表之一。在主題為“向趙占魁學習”的影展舉辦之前,《解放日報》就發(fā)表了《向模范工人趙占魁學習》的社論,陜甘寧邊區(qū)總工會也發(fā)出了《關于開展趙占魁運動的通知》,對其事跡進行了詳細介紹,群眾普遍對趙占魁心懷崇敬,“趙占魁”這個名字也被口口相傳,但其個人形象究竟如何,群眾卻知道不多。鄭景康在影展中首次以攝影新聞的方式展出了趙占魁的生活、勞動照片,讓其形象在群眾中變得具體且鮮活,《攝影初步》曾對當時影展上群眾的反映作了描述:“廣大群眾對這照片感到無限的親切,并用手去撫摸?!?/p>
據(jù)統(tǒng)計,從1939年到1946年,鄭景康在延安主辦或參與了12次戰(zhàn)地影展,展覽內(nèi)容與領袖肖像、我軍前線抗戰(zhàn)情況、根據(jù)地政治、經(jīng)濟、文化建設等內(nèi)容密切相關,起到了很好的宣傳教育和政治動員效果。鄭景康曾提出,要“把藝術由少數(shù)階級的御用享受而轉到廣大群眾的精神讀物”,他主辦或參與的這些影展,主要集中在街頭、田間、戰(zhàn)壕等一線,有時甚至用幾個布條,把照片直接貼上去,以最簡單的媒介呈現(xiàn)方式實現(xiàn)基層群眾與文化藝術的關聯(lián)與融合,影展也使攝影人與軍民互相溝通交流,甚至成為朋友。
同時,鄭景康還指導制作了一批攝影小卡片、小影集,制作“攝影墻報”,用照片做紀念章、戰(zhàn)斗畫片等送給當?shù)剀娒瘢層罢钩晒^續(xù)“流動”,形成持續(xù)性的宣傳鼓動。此外,在延安攝影小組擔任老師期間,鄭景康也為畢業(yè)學員舉辦了多次攝影作品的小型觀摩展覽會,總結和展示階段性學習成果,促進學員相互交流,增長經(jīng)驗。
從傳播學的角度看,這些影展起到的宣傳效果是直接且強烈的。首先,影展把“傳播”這個行為限定到可以容納足夠人數(shù)的開放空間,大大提高了傳播效率;其次,影展通過對眾多照片進行題材的歸類和編排,在主題的表達上達到了“1+1>2”的效果,進一步強化了觀看者的情感認同?;最后,攝影是“拍攝”和“解讀”這兩個行為的結合,背后反映著“拍攝者”和“觀看者”兩個角色的相互關系,戰(zhàn)地影展作為革命戰(zhàn)爭年代的一種極具儀式性的觀看活動,為以上兩種關系的互動提供了交流的場域,進一步激發(fā)了人與人之間的情感交流和共鳴,最終實現(xiàn)了凝聚共識的宣傳目的。
毛澤東同志指出:“我們的文化是人民的文化,文化工作者必須有為人民服務的高度的熱忱,必須聯(lián)系群眾,而不要脫離群眾?!比襟w時代,影展不再局限于線下,形式變得愈發(fā)多元,但引發(fā)情感共鳴的傳播目的卻并未改變。新時代軍事新聞攝影工作者不但要具備過硬的拍攝本領,也應關注和思考如何更有效地讓攝影落地,要利用“線下”“云端”等多種機會和場合,采取“傳統(tǒng)”“智能”等多種手段和技術,主動營造濃厚的軍事文化傳播氛圍,將這些宣傳形式“嵌入”官兵文化生活,有效發(fā)揮軍事攝影輿論宣傳的傳播效能。
四、結?語
縱觀鄭景康的新聞實踐,其攝影特點主要體現(xiàn)為拍攝前對新聞畫面的精準預判、拍攝時對動態(tài)瞬間的及時捕捉,以及拍攝后對影像成果的有效轉化。鄭景康以畢生精力從事攝影實踐、理論研究和教學培訓工作,對解放區(qū)及中國攝影事業(yè)的發(fā)展作出重大貢獻,以上特點僅是其攝影實踐之一隅。
在鄭景康的攝影生涯中,他一直嚴格遵循著唯物主義和攝影紀實性的特點,孜孜不倦地探索著一條符合中國攝影實際的發(fā)展道路。在參加延安文藝座談會時,就如何開展攝影工作,他提出“舉辦攝影訓練班培訓人才”“建立通訊網(wǎng)”“成立圖片資料室”三條建議。這些都為我黨我軍攝影事業(yè)的發(fā)展提供了理論和實踐遵循。
攝影易學難精,難在按動快門前,要“對生活下一番分析、研究、觀察、體驗的功夫”,鄭景康等老一輩攝影家們早已為我們提供了拍攝經(jīng)驗和理論支撐。作為新時代軍事新聞記者,只有循著這個方向,對生活所提供的題材加以去粗取精、去偽存真、由此及彼、由表及里的概括集中,才能抓住事物最本質(zhì)、最具代表性的特點,創(chuàng)作出有鮮明戰(zhàn)斗性和強烈時代感的作品。
【參考文獻】
[1]蔣齊生,舒宗僑,顧棣編著:《中國攝影史(1937-1949)》[M].北京:中國攝影出版社1998年版.[2]中國攝影家協(xié)會編:《穿越歷史的回聲:中國戰(zhàn)地攝影師》[M].北京:中國攝影出版社2014年版.
(作者單位:國防大學政治學院)
責任編輯:姜興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