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的另一個向度
“日出日落,我在這里……春夏秋冬,我還在這里。我在這里,我在祖國交給我的陣地里?!币磺柡钋榈摹段以谶@里》,道盡海軍西沙中建島守備部隊官兵的家國情懷。
歌聲中,我們真切感受到,駐守在小島上的官兵如一朵朵晶瑩的浪花,在每個日出日落時分,守護著祖國的萬里海疆。
中建島遠,位于西沙群島最南端;中建島小,退潮時只有兩個足球場大小。
1982年8月,中建島守備部隊被中央軍委授予“愛國愛島天涯哨兵”榮譽稱號。官兵用青春和熱血鑄就“愛國愛島、樂守天涯”的西沙精神,榮立一等功2次、二等功1次、三等功4次;前不久被海軍表彰為“人民海軍70周年突出貢獻單位”。
島就是故鄉(xiāng)
在中建島采訪的時間,很短暫。五星紅旗下,天涯哨兵手握鋼槍的俊朗形象,深深地印在記者腦海里。
2019年5月20日,中建島的隊列場上莊嚴肅靜,兩名老兵托舉著榮譽旗,邁著整齊的步伐行進在隊伍前方,手中的旗幟迎著海風飄揚,旗幟上“愛國愛島”字樣在烈日的映襯下格外醒目。
“首長同志,部隊入營儀式集合完畢,請指示!”響亮的報告聲回蕩在小島。
一聲令下,2019年的第一批新兵迎來軍旅生涯一場特殊的入營儀式。這是自1982年授予稱號以來,中建島守備部隊堅持的傳統(tǒng)。新兵從老兵手上接過鋼槍,從此在這遠離大陸的小島上與戰(zhàn)友風雨同舟、榮辱與共。
中建島每年有200多天刮大風,遭遇臺風是常事。臺風來臨時,小島一片汪洋,風走潮退后,又是烈日炙烤。守島苦,但無人言苦。中建島守備部隊教導(dǎo)員劉長文說:“每名中建官兵心中都很清楚,祖國把這片藍色國土交給我們,既是對我們的信任,更是對我們的考驗?!?/p>
“當你經(jīng)歷了中建島的風暴又見到陽光,當你為珊瑚沙灘換上了新綠的衣裳,還有什么困難能硬得過咱中建人的陽剛。”這是邱華的肺腑之言。沒有人知道他這話語背后,隱含著多少傷痛!
2019年,是邱華在島上的第16個年頭。在這里,邱華遭遇了失去至親之痛。多年前,他的妹妹被流竄兇徒殺害。后來,他的父親突然失蹤,發(fā)現(xiàn)時老人家已去世。翌年,他的母親又被查出癌癥晚期……
即便如此,邱華依舊守在小島上。守在島上,16年青春芳華,邱華的頭發(fā)白了??伤f他很欣慰,看著荒涼孤礁在戰(zhàn)友的接力堅守中,變成了一個家園。
談起邱華,同是中建島老兵的郭丹陽紅了眼圈。作為戰(zhàn)友和好友,郭丹陽說:“曾有長輩給他謀一份穩(wěn)定的工作,還有組織上要對他進行照顧,他都謝絕了……說真的,我們守島都是因著一份情,島就是故鄉(xiāng),守過的人都不愿離開,也離不開了?!?/p>
“中建人,真心愛著這座島?!边@是邱華和郭丹陽等老兵,給記者留下的深刻印象。守島如家,他們是動了情、用了心的。望著潔白的沙灘和浩瀚的大海,老兵的心聲樸實而厚重:“要是守丟了眼前的海,對不起遠方牽掛我們的媽媽?!?/p>
有一種執(zhí)著
走上白沙灘,目光所及之處,是官兵們用海馬草拼成的國旗、黨旗圖案和“祖國萬歲”四個大字。
海馬草這種生命很奇特:根紅莖綠,缺水時葉子會變紅,被海水侵蝕時又會轉(zhuǎn)綠,既耐高溫又抗鹽堿,越是貧瘠的地方長勢越旺……
自然而然,海馬草也成為中建島官兵不屈不撓的真實寫照。生長在這里的植物如此,戍守在這里的官兵亦是如此。
“起初,島上沒有電話,沒有電,幾乎與世隔絕。老一輩中建人靠著一股沖勁兒,鑄就一種精神?!睆埿ナ菆允刂薪◢u14年的老兵,他說,每當看著老兵背著行囊淚別中建島,那種情感難以言說。
“我知道他們還想堅守自己的崗位,想為中建島多做點事兒。老兵走了,但精神還在,赤膽忠誠的天涯哨兵還會前赴后繼趕來……一天又一天,有一種執(zhí)著,會一直站立在這里。”作為記者,我們很難用一兩句話來詮釋一種執(zhí)著。有時候,執(zhí)著閃爍在一個眼神里;有時候,執(zhí)著表現(xiàn)在一個人的動作行為里;更多時候,執(zhí)著就是執(zhí)著精神本身在一個人身上的體現(xiàn),無關(guān)榮譽、無關(guān)名利,卻時刻表達著一種堅守和一份初心。
走進中建島,你還能品嘗到一種擔當滋味。那天烈日下,戰(zhàn)友們的話語依然清晰地回響耳畔。戰(zhàn)士趙巖只有18歲,卻有著同齡人少有的成熟,他說:“在中建島,連攥一把白沙都會有一股英氣。丟了一寸領(lǐng)海,都是哨兵的恥辱?!?/p>
種出一個夢
守備部隊營門前立著石碑,碑上寫著:“沒有七分英雄膽,休上中建白沙灘?!睂τ谶@句話,郭丹陽起初沒啥感覺。如今,十幾年下來,他對這句話有了切身體會。
守備部隊的榮譽室內(nèi),那枚“中建第一椰”被戰(zhàn)友們當成寶貝悉心珍藏著。在島上種樹種花是件極其不易的事,盡管屢種屢死,但官兵們從未放棄。他們眼中,種下的不僅僅是樹,更是一顆顆戍守天涯的種子。
“記不清背來了多少噸土,大家把舍不得喝的淡水用來澆灌樹苗,想在中建種活一棵樹,真是比生個孩子都難?!惫り栒f,他從老班長那兒得知,第一批種的890棵樹只成活了1棵。官兵們相繼在島上種過太陽花、紫羅蘭、香蕉樹等,均以枯死告終,直到有一天,戰(zhàn)士們發(fā)現(xiàn)馬尾松在島上成活了,大家奔走相告,高興得像過年一樣。
笑中有淚—在與守島官兵的交流中,記者隨時隨地都可能被他們的感人故事?lián)糁行姆俊?/p>
那天上午,記者和兩名守島戰(zhàn)友帶上鋤頭、食鹽和一桶淡水,捧著椰苗出了營門。選址,挖坑,倒入一袋據(jù)說可以促進椰苗扎根的食鹽;再栽上椰苗,小心翼翼地澆水……半個小時光景,身上的迷彩服已被汗水浸透,但在心里,記者種下自己的“扎根樹”,也種下了一個夢。
記者忘不了,邱華說“中建島第一棵椰子樹是在1982年種活的,時隔20年后的2002年才收獲了第一個椰子”;劉長文說“那枚來之不易的椰子,見證了守島戰(zhàn)友建設(shè)‘海上家園’的奮斗歷程……”
記者更忘不了,臨別之際,郭丹陽握著記者的手說:“扎根樹種下了,要記得回來澆澆水啊……”一瞬間,記者的眼眶是溫熱的。
昔日南海戈壁,如今海上家園
“在小島上,能吃上新鮮蔬菜太不容易了,以前沒有蔬菜,我們就把維生素片拌在米飯里吃。”走進中建島的“海角田園”,空心菜青翠修長,藤架上掛著嫩綠飽滿的絲瓜。
湊近看,記者還能發(fā)現(xiàn)每一壟土地的顏色各不相同—有黃土,有紅土,還有黑土。田間地頭上插著一塊塊小牌子,上面寫著四川、安徽、浙江等。
中建島官兵有個不成文的規(guī)定:探親歸隊都要背一袋土回來。這些年,積少成多,大家就把來自相同省份的土放在一起,一塊塊菜地就這樣慢慢堆了出來。“想家的時候去家鄉(xiāng)土地上澆澆菜,就像回家了一樣?!眲㈤L文說。
翻開一名老兵的日記本,里面密密麻麻記錄著他剛到中建島的情景:“浴室是露天的,夏天邊洗邊流汗。幾個小水龍頭,洗澡排隊,刷牙排隊……”
今天,昔日的營房煥然一新,門也換成塑鋼材質(zhì),重新鋪設(shè)了水電管道,去浴室再也不用排隊。
有人曾用“與世隔絕”來形容中建島—手機沒有信號,每次僅3分鐘的固定電話也需要分配名額。邱華說,家里的老母親每周固定時間守在電話機旁,生怕在3分鐘的時間里錯過兒子的電話。還有一回,她等了好幾個月都沒等到電話鈴響……“戰(zhàn)士們都想家,我就把名額讓給他們了?!被貞浧疬@段往事,邱華聲音有些哽咽。
昔日南海戈壁,如今已經(jīng)不見“戈壁”痕跡:島上電話暢通,手機4G信號全覆蓋……記者在撰寫中建島稿件過程中,多次與老兵電話聯(lián)系,老兵的故事穿越電波跨越空間,就這樣飛出南海孤島,走進讀者的視線。
最讓記者欣慰的是,回到北京后,記者接到了邱華班長的電話。那天是端午節(jié),熙攘的人群中,電話中的問候聲并不響亮,卻感人心脾……這份溫暖讓人一生難忘。
生命的另一個向度
也許,對于中建島官兵而言,我們只是匆匆過客。我們離開了,而他們,還要日復(fù)一日守在島上。
正因如此,這些故事,我們不應(yīng)該忘記—
在中建島守備部隊的戰(zhàn)士中,有人婚期連推3次,一場婚禮籌備了5年;有人拒絕了父母要求退伍回鄉(xiāng)接手家族生意的請求,毅然選擇堅守12年;還有人丟下軍醫(yī)大學的研究生資格,從大城市跑來這個小島……
榮譽和使命的召喚,讓“天涯哨兵”在面對一次次選擇時毫不猶豫地選擇了責任、奉獻和犧牲。這是軍人的肝膽,是軍人的脊梁。中建島的官兵們,向人們展示了生命的另一個向度。
責任編輯:呂俊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