挺拔的軍姿,是生命里有過當兵歷史的標志和榮耀。而今30多年過去了,挺拔的軍姿仍然讓我“巍然屹立”,走到哪里都因此受到矚目。
受用半生的軍姿,卻來之不易,是“拔”出來的。
上世紀八十年代中期,軍人是最可愛的人。走出軍營,軍姿是眾人眼里的風景。
那一年,我在周圍人的羨艷中走入部隊。
我入伍的部隊是空軍,身高要求一米七以上。當時的我,剛夠格。因家境不富裕,從小營養(yǎng)跟不上,體重才90多斤。部隊發(fā)的最小號的5號軍帽,戴在我頭上都“打圈圈”,非要在內襯墊一圈舊報紙,才能在頭上穩(wěn)住。再加上打小沒少幫爸媽干體力活,走起路來就是一棵“歪歪樹”。要培育出挺拔的軍姿,難上加難。
穿上軍裝,到了新兵連,教官反復強調,能否在帽子上訂上“紅五星”、兩邊領口別上兩面“小紅旗”,成為真正的軍人,第一關,就是軍姿。
部隊駐扎在關中盆地西部,屬渭河流域。夏季高溫多雨,秋冬寒冷有雪。
深秋時節(jié)的一個下午,我們300多名新兵坐火車到達了關中平原的咸陽。一下車,就被軍用卡車拉到了新兵連。
我生平第一次出遠門,坐了七八個小時的火車,很是疲憊困倦。一下車,又背著背包、提著沉甸甸的一大袋書,在軍用卡車上搖來晃去,渾身上下都不自在。
卡車飛馳。公路兩邊高高揚起的塵土吸進鼻孔、融入胃里,一陣暈眩襲來,我嘔吐不止。到達教導隊,人已近虛脫。躺在床上,敏感的胃在溫水和粥的浸潤下,慢慢恢復了。
次日一早,身體還有些虛弱的我被教官盯上了。點名讓我出列,并告訴我,拔軍姿,是軍營的第一課。軍訓這一關過不了,就別想當軍人,就要退回原籍。
當兵,是我記事起就執(zhí)著的夢想。退回原籍,怎見江東父老?
那一刻,我暗下決心,一定要戴上領章和帽徽,成為一名真正的軍人。為了實現夢想,就是刀山火海我也要挺過去。
深秋的關中大地,太陽毒辣辣地烤著大地。訓練場上,第一課就是練軍姿。軍姿和隊列,是軍人的必修課。通過一系列動作,能將體內的氣和身上的每一塊肌肉、骨骼,協調到最佳狀態(tài),將氣與力完美舒展,形成一體最大的合力。站成一棵挺拔的勁松,站出渾身兵味、軍人本色、赤膽忠誠。
但是,就這樣一個看似簡單的動作,沒當過兵的人,體格再強壯,不下一番功夫,不掉三五斤肉、十來斤汗水,也很難達到標準。何況本來就瘦弱的我?
大家站了沒幾分鐘,整齊的隊形就開始亂了,有喊叫的、有歪斜趔趄的……再過幾分鐘,就有倒地的。反而,我這個被教官點名的弱者,咬著牙站在那兒一動不動。
當時,汗水已從我的額頭、頭發(fā)里慢慢滾下來。前胸、后背、大腿、手臂,都不斷冒出豆大的汗珠。但是,為了不被退回,我忍著。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頭頂的烈日仿佛火魔噴出的火舌,不斷往我臉上、頭上、身上噴,一股一股速度越來越快,火苗也越燒越旺……在時鐘指向十分鐘的時候,突然,我的頭一陣昏脹,腳底一軟,一頭栽到了地上。第一天,我就這樣敗下陣。
醒來,躺在宿舍的床上,我后悔不已,但堅定的意念告訴自己:要挺過去!第二天,還是十分鐘剛過一點,我又暈倒了。
人是鐵飯是鋼,一頓不吃心發(fā)慌。我知道,我第一次出遠門,從魚米之鄉(xiāng)的塞上小江南漢中,來到黃土高坡的關中,雖然都在陜西,但風俗相差很大,尤其是以面食為主的伙食讓我很不習慣。每天只能勉強吃幾口,訓練根本扛不過去。所以,從第三天開始,我咬牙逼自己吃。到軍訓三個月結束時,我已由一開始一頓飯一個饅頭都吃不完,到一頓能吃六七個饅頭。胃口大開后,身體也很快強壯起來,能跟上訓練的步伐了。
一晃,一周時間過去了。站軍姿時,我的腿像裝了假肢,站到最后完全麻木,一點感覺都沒有。站軍姿一結束,稍微動一下,腿就像觸了電,又麻又痛。然而,隨著時間的推移,我的身體慢慢強壯起來,不再像開始一樣,太陽一曬風一吹,就會倒下。
體力慢慢跟上了,但動作還是不標準。尤其是挺胸、兩肩自然向后張,我怎么也練不好。經常練著練著,思想就開了小差,頭也就偏了。如何糾正,有什么秘訣?
無意中我聽說,在衣領口扎一圈大頭針,人站在墻根面壁,可以糾正這個動作。
晚上,吹熄燈號前,我找了一大把大頭針悄悄別在領口上,到營房僻靜處去面壁。別說,這個秘訣真管用,不出一個月,我慢慢糾正了陋習,在隊列里永遠抬頭挺胸,目視前方,巋然不動。
練軍姿,練的是規(guī)矩。剛開始訓練,大家對教官的提醒置若罔聞。一次,我又不經意間犯了規(guī),被教官請出隊列,命令我繞操場跑步。我邊跑邊反思,每一步像針扎在腳底,痛在心底。
一次次的訓練,一天天地“拔”。三個月的新兵生活一晃結束了,我們連沒有一個掉隊的,都成了合格的軍人。
而今回想起來,正是那段嚴格的拔軍姿生活,讓我從骨子里、血脈里、生命里,有了軍人的身子和本色,有了軍人服從命令、聽從指揮,不畏艱難、勇于勝利的情操和品格,讓我在人生的征程上,始終昂首挺胸、勇往直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