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我的戰(zhàn)友王聯(lián)波告訴我,他年底就要退伍,想給連隊留下一件禮物,如果能趕在11月11日前制作完成,那也將是他作為一名普通雷達兵為慶祝人民空軍成立70周年獻上的一份心意。
11月初,執(zhí)行任務回來,我看到了他的禮物,那是一個碩大沙盤,幾乎微縮了整個西南大地??粗鞘煜さ摹鞍}皚雪山”“蜿蜒河流”,細數那一根根銀線串起的一座座機場、一個個雷達站,我突然熱淚盈眶……
25年,從入伍之初與架同軸電纜做伴,到為最后一座雷達站架通光纜。不知不覺中,我和戰(zhàn)友已走遍西南邊陲的山山水水,參與工程建設數十項。
空軍大力建設“信息化高速公路”,西南片區(qū)所有偏遠、險峻的工程幾乎都交給了我們。每次出發(fā),我們都要帶上四季的衣物,邊疆氣候無常,從這個站點到那個站點,我和戰(zhàn)友一年有300多天在外施工。
海拔5374米的甘巴拉雷達站,是世界上最高的人控雷達站,也是我青春歲月中最艱苦的一場建設攻堅戰(zhàn)所在地。
從山腳到達山頂雷達站的主干路,長25公里、高度落差2公里。近500根水泥桿、10盤光纜、15盤鋼絞線,總計160多噸的物資全部靠人力搬運。
高原缺氧,平時8個人就能扛動的水泥桿,增加到20多個人才能抬動,大家連號子都喊不出來。一聲比一聲粗重的喘息中,你拉著我、我推著你,像螞蟻搬家一般,大家跪在地上一寸一寸往山頂挪。
越靠近雷達站,坡越陡,石頭越尖,機械上不來,我們就用鋼釬一毫米一毫米地鑿桿洞。平時,我們打一個桿洞只要15分鐘,在甘巴拉最難的一處,我們用了3天時間才在巖石層上鑿出一個深1.2米的桿洞。
每天施工12小時,連續(xù)奮戰(zhàn)60余天……我們硬是提前一個月,將近500根水泥桿立上雪域高原,完成甘巴拉雷達站信息化建設任務。工程竣工的那一天,我和戰(zhàn)友們每個人都激動地哭了。
還有一次,我們執(zhí)行高原掛纜任務。在跨越一個300多米寬的峽谷時,中途突遇大風,山風把滑車和人吹得東搖西晃。
那一刻,我就“掛”在細細的鋼絞線上,腳下是200多米的深淵,說不怕那是假的??晌抑?,這個時候只能向前,一旦退下來,就沒有人再敢上去了……這次任務經歷,我至今沒有告訴妻子。
野外施工,睡工棚、打地鋪是家常便飯。有一年冬天,我們在大山深處施工,住在四處漏風的土坯房里,早上起來被子上都是雪。
工期緊,大家兩頭見星星干活,晚上回來幾乎是沾床就睡著,再加上用水困難,我一個月沒洗澡,回家的時候蓬頭垢面,妻子看到我眼淚嘩嘩地流。
還有一次施工,翻過一座山就是一位戰(zhàn)友的家鄉(xiāng),我們在那里干了3個月,他愣是沒抽出時間回去看一眼。
一位記者來采訪我們,說沒想到你們這么辛苦,我一直記得隊長的回答:“我們吃了這份苦,雷達站才能嘗到信息化的甜?!?/P>
在我家衣柜里,妻子至今幫我珍藏著幾套洗得發(fā)白的舊式迷彩服。雪山、高原、邊疆,立塔、架線、穿纜……架線兵的汗水與光榮就濃縮在一件件迷彩服上。
每當老兵離開部隊,都會將自己的舊迷彩服留給戰(zhàn)友,這也成為我們連隊的獨特傳統(tǒng)。
我今年41歲了,右腳踝有一處被鋼絞線扎穿的疤痕、臉上有褪不去的高原紅,這是25年“架線人生”留給我的歲月印跡。
偶爾也有朋友問我“值嗎?”每當這個時候,我就會想起在甘巴拉的歲月。
那年我還年輕,桿子立完、緊鋼絞線時,我讓疲憊至極的戰(zhàn)友回宿舍休息,自己一個人在后面收尾。反復攀爬加之高原反應,一不小心,我從桿子上跌落暈了過去。
再睜開眼的時候,湛藍的高原天空由模糊變清晰:一只鷹隼一聲長嘯,飛過了山頂上高高飄揚的五星紅旗……
那一刻,我淚流滿面,覺得就是犧牲也值了。
(尚宗昌、肖 瑛整理)
上圖:吳天洪(左)與戰(zhàn)友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