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影《紅海行動》近期持續(xù)熱映,其中的“撤僑”故事堪稱影片最具看點的核心橋段。三年后的今天,回望那段驚心動魄的故事,依然令人血脈僨張……
時間回到2015年的3月。如野火般肆虐的劇烈沖突開始在也門全國蔓延。車站關閉!機場關閉!與外界的通信幾近中斷!整個也門猶如一座孤島,困在城中的各國公民心急如焚,前路未卜。何地是歸處?何時是歸期?誰能帶我們回家?
“兩進二三!”“兩進四三!”“兩進五四!”也門時間當月29日10時40分,亞丁港近海。在編隊指揮所指揮下,艦長高克向臨沂艦發(fā)出全速駛?cè)胍查T領海的命令。隔海相望,就是凝結(jié)著亞非文明精華的古國也門。
近期,也門戰(zhàn)事連連升級,局勢持續(xù)動蕩,造成大量平民傷亡,我國在也門中資機構工作人員生命安全受到嚴重威脅!留學生、醫(yī)療隊和使領館人員等面臨嚴重安全威脅!海軍根據(jù)中央軍委命令,要求第十九批護航編隊全力做好赴也門撤僑任務準備!我國駐也門大使館迅速與分散在全國十幾個地區(qū)的20多家中資單位取得聯(lián)系,立即統(tǒng)計在也中國公民信息,確保不漏一人。正在護航的臨沂艦、濰坊艦和微山湖艦停止護航,迅速向指定海域機動。
這是新中國成立以來首次動用軍艦在境外戰(zhàn)火中撤離中國公民。第十九批護航編隊臨危受命。3月27日,編隊連夜召開臨時黨委會,明確立即由護航狀態(tài)轉(zhuǎn)入臨戰(zhàn)狀態(tài)。編隊指揮所(簡稱:編指)從最復雜、最困難局面進行預想,研究方案。
12時,臨沂艦駛?cè)胍查T領海。雷達屏幕上顯示,距離臨沂艦西北方向50公里處,數(shù)架沙特飛機如鷹隼般在上空盤旋。海面上10來艘胡塞武裝的小艇正快速游弋。突然,一條小艇上的武裝人員朝天放了三槍,緊接著遠處山區(qū)密集的槍炮聲、爆炸聲疊加響起,硬生生闖進高克的耳朵。
“戰(zhàn)斗警報!”“轉(zhuǎn)二級戰(zhàn)斗部署,重機槍手、狙擊手就位!”艦長高克聲如洪鐘,接連發(fā)出兩道命令。全體艦員各司其職緊張有序地工作著,各雷達、光電、輕武器號手都瞪大雙眼,生怕放過任何一個空中和水面目標,導彈、艦炮、干擾彈等武器系統(tǒng)全部檢測待命,隨時準備抗擊來犯之敵!
“右舵十五!靠碼頭部署!”13時,臨沂艦駛抵亞丁港,艦舷上懸掛的“熱烈歡迎中國同胞登艦”“祖國派軍艦接親人們回家”紅色橫幅分外奪目,那一抹來自祖國的熠熠鮮紅,那一份親人解放軍的魚水深情,讓備受戰(zhàn)火煎熬的同胞們喜極而泣、熱淚奔涌?!翱?!咱中國海軍的軍艦!”吶喊聲、鼓掌聲、歡呼聲不斷響徹碼頭上空!人們揮舞起手中的五星紅旗,高唱起國歌,亞丁港碼頭成了五星紅旗的海洋,鮮艷奪目的中國紅是最打動人心的風景!
臨沂艦觀通部門報務班戰(zhàn)士郭燕對一家中國人進行完安檢,幫著收拾好行李。這時,一個約摸六七歲大、身穿白背心白短褲、背著黑色小書包,頭扎兩根羊角辮的小姑娘,一手攥著礦泉水瓶,一手舉著小國旗,孤零零跑出六七步遠,可能是追趕大人的腳步太急,被地上的纜繩絆了個趔趄。郭燕看在眼里,立即撂下安檢儀,轉(zhuǎn)身跑到女孩身邊,用手背抹了抹她額頭上的汗水,心疼地說:“小朋友,有沒有摔疼你,阿姨帶你上艦,好嗎?”沒等說完,一只肉乎乎的小胖手塞進郭燕手掌心,一股熱流涌向郭燕心頭?!霸谑澜缛魏蔚胤剑加薪夥跑姞磕闾ど匣丶业穆?!”一位網(wǎng)友把臨沂艦郭燕的“牽手照”繪成了漫畫,并配上了這段滾燙的話,感動了億萬網(wǎng)友。
首批撤離任務取得了“開門紅”,經(jīng)過嚴格安檢和身份核實登記后,撤離人員在官兵引導下井然有序登艦。僅用時39分鐘,便將124名中外公民安全撤出也門。
如果說第一批任務考驗的是速度,第二批任務則考驗的是保障。3月30日,編指接到赴荷臺達港撤離中外公民任務,立即派正在荷臺達港外海錨泊的濰坊艦前出撤僑。此次撤離涉及來自16個國家的455人,被撤人員數(shù)量是艦艇乘員載荷的三倍多,再加上艦員,當晚濰坊艦上共有700多人。
各國語言、各種方言從各層甲板傳來,從沒住過這么多人的濰坊艦簡直像過年一樣熱鬧,艙室間、走廊里、飯?zhí)脙?nèi)到處洋溢著歡笑與溫暖、幸福與感動。濰坊艦政委范冠卿在梳理上艦人員時發(fā)現(xiàn),被撤中國公民中黨員人數(shù)多。他立即召開黨組織會議,成立1個臨時黨委和7個臨時黨支部、30余個黨小組,明確黨委(支部)書記和小組長,宣布黨組織組成,督促大家加強自身管理。有了黨組織和行政分組,被撤人員的需求按級反應,內(nèi)部問題有人協(xié)調(diào),登艦離艦秩序井然,軍民關系更加和諧。
“你們艦上的飯菜真香,還是‘家’里飯好吃?。 北怀啡藛T的文化傳統(tǒng)、宗教信仰、風俗禁忌、生活習慣差別大,加之剛從炮火硝煙中逃離,可口的飯菜和充足的睡眠是最大渴求。官兵們拿出“壓箱底”的存貨,用心烹飪,6種炒菜4種主食4種小配菜,可謂葷素搭配、營養(yǎng)全面。炒菜有特色紅燒肉、咖喱牛肉、西芹土豆條、蒜蓉油麥菜、醋熘土豆絲、炸花生米,主食有饅頭、花卷、雜糧米飯和清湯面,外加自制小咸菜、豆腐乳、老干媽和咸鴨蛋為配菜。這不是酒店里的宴席,而是一艘執(zhí)行護航任務已經(jīng)30多天、即將靠碼頭補給,并且平常只保障200多人就餐的濰坊艦上的菜單。
“人生頭一次在艦上做流水席!”炊事班長李正在艦上掌了10多年大勺,可謂是大風大浪里也能炒出色香味俱全飯菜的星級大廚,可談起這次經(jīng)歷他卻說是最難忘的人生頭一遭。當時被撤人員分6批就餐,就餐區(qū)域餐盤里的菜要隨時補上,濰坊艦還未靠碼頭時,李班長便開始煎炒烹炸,一開始沒覺得什么,炒到第18鍋菜的時候,顛大勺的一側(cè)肩膀完全僵住,動彈不得,汗水順著脖子吧嗒吧嗒直往下流,海魂衫早已被汗浸得濕了又濕。李班長趕緊叫來其他炊事員接過大勺繼續(xù)炒。
“我睡你的鋪,這一晚你睡哪?”“沒事,我和其他戰(zhàn)友在走廊擠擠?!逼匠W?00余人的護衛(wèi)艦此時要容納700多人住宿,這是個嚴峻的挑戰(zhàn)。濰坊艦抵達荷臺達港前一天,就在范政委的帶領下開始了“騰房大行動”。19名師團職干部主動帶頭騰出38個房間、251個床位。根據(jù)名單,按男女、單位、國籍、家庭情況劃分居住區(qū)域,騰出來的床位換上干凈的床單、枕套和毛毯,有的還在床頭掛上紅紅的中國結(jié),擺放可愛的毛絨玩具。上至艦長下至艦員沒有一人睡床鋪,全部在走廊通道或工作艙室休息,這使許多中外公民感動落淚?!澳且煌砜煽嗔伺炆瞎俦?,他們把床都讓給我們,自己就在潮濕過道上睡,很多人都是十八九歲的年紀,看到他們就想起當年解放上海的解放軍,子弟兵的宗旨沒丟、傳統(tǒng)還在!”烽火科技技術服務公司的邢燁回想起這件事仍熱淚盈眶。
將被撤人員平安送達吉布提港后,政委范冠卿心緒難平。想起剛剛過去的13個多小時生死營救,他隨手鋪開一張紙,懷著激動的心情寫道:浩浩蕩蕩千帆競,一馬當先舍誰行?華夏兒女多壯志,“四有”一身海疆平。
頭頂上空,沙特飛機在盤旋!對面山腰,胡塞武裝人員時刻警戒!遠山遠城,震耳的爆炸聲不斷響起!附近海面,武裝人員的小艇在四處游弋!剛剛執(zhí)行完撤離首批中外公民任務不到48小時的臨沂艦,接到了再次赴亞丁港撤離中外公民任務,馬不停蹄調(diào)轉(zhuǎn)船頭重赴也門。4月2日15時15分,臨沂艦靠泊亞丁港馬拉多功能碼頭1號泊位,在其前方不遠處便接連不斷有震耳欲聾的爆炸聲響起,此起彼伏的槍炮聲密集激烈。
本著前兩次撤離“上午快速進港,中午快速登艦,日落前快速離港”的原則,這次也準備速戰(zhàn)速決。正待一切有序進行之時,位于臨沂艦右舷60度方向爆炸濃煙騰空而起,繼而一陣緊似一陣、一陣強似一陣的激烈槍炮聲和坦克轟鳴聲向港口方向鋪天蓋地而來。恰在此時,“嗖!”一枚機槍彈,擦過特戰(zhàn)隊員王振威的黑色頭盔,他正站在離艦艏僅20米遠的碼頭塔吊執(zhí)行第二層警戒任務?!爱敗钡囊宦?,子彈打中了他頭頂上方的塔吊鋼架,塔吊為之一震,刺鼻的硝煙味頓時彌漫開來?!斑郏 币幻稄椘林炏巷w過!
“炮彈打過來是什么感覺?”采訪時記者問王振威。“就是與一枚高速飛行的炮彈親密接觸唄,炮彈不長眼,但作為特戰(zhàn)隊員得時刻擦亮雙眼。”臨沂艦75分鐘內(nèi)完成了對來自巴基斯坦、埃塞俄比亞、新加坡、意大利等11個國家225名中外國公民撤離任務。
一波剛平,一波再起。由于轟炸導致薩那機場毀壞,索科特拉島通往也門的所有航班停飛,7名中國援助也門醫(yī)療隊員、兩名中國游客無法離島。此外,日本請求協(xié)助撤離1名其在島公民。經(jīng)使領館多方協(xié)調(diào),索科特拉省省長同意中國軍艦赴島接人,并允許中方艦船免辦入港許可。編指迅速決定派出微山湖艦前出撤離。
4月6日,一艘海警船載著被撤人員向著微山湖艦駛?cè)?。孤寂的小船在茫茫大海上顛簸飄搖,大約半個多小時后,巨大的軍艦隱約出現(xiàn)在遠遠的海平面上,坐在船頭的日本公民上鶴久幸睜大了眼睛喃喃自語:“真是太厲害了?!敝袊查T醫(yī)療隊秦拓隊長立即掏出一面五星紅旗展開鋪平,五星紅旗在海風中獵獵招展。微山湖艦也派出1艘高速快艇,載著2名全副武裝的特戰(zhàn)隊員和4名水兵,以五星紅旗作為接應信號,前出接應也門海警船。
大海上,兩艘小船很快迎頭相遇,迅速進行身份甄別和初步安檢后,微山湖艦的小艇引導著對方,朝軍艦開去。1000米、800米、500米……秦拓等人漸漸看清了軍艦上懸掛的紅色橫幅——“祖國派軍艦接親人回家”。“得救了,終于得救了!”大家忍不住淚流滿面,叫喊著朝軍艦揮舞雙手,宣泄著多日壓抑的情緒,表達著此刻難掩的激動。
登上微山湖艦的一剎那,中國游客張阿美覺得恍如隔世,熱情的官兵和艦上整潔的環(huán)境讓人有種到家的感覺。張阿美手里緊緊攥著微山湖艦政委李思偉遞給她的五星紅旗,嘴里止不住地說“謝謝!謝謝!”李思偉笑著對張阿美說:“哪怕島上只有一名中國人,我們也要把他安全接回家!”
國家利益所至,艦艇航跡必達。2015年3月29日至4月6日,臨沂艦、濰坊艦、微山湖艦劈波斬浪、往來奔襲,全速航行轉(zhuǎn)戰(zhàn)3國4港1島,分5批撤出621名中國同胞和15個國家的276名外國公民,共897人安全撤離。被救人員無論國籍、無論膚色、無論種族,在軍艦上一律受到熱情妥善安排。這是一次實戰(zhàn)背景下的國際人道主義援救行動,創(chuàng)造了我國首次動用軍艦直接靠泊外國港口執(zhí)行撤離任務、首次執(zhí)行外國公民撤離任務、首次在交戰(zhàn)區(qū)域炮火威脅下組織撤離行動的3項紀錄,中國海軍也門撤僑的榮光必將被載入史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