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三十,少見下雪的南疆邊陲飄起了漫天雪花。我歡喜地拿出手機給大雪來了N個定格,軍犬小黃看見這久違的雪,也新奇得直“汪汪”,在雪地上留下一片片頑皮的爪印。其實,我以前并不喜歡雪,有一段時間還害怕下雪。
6年前,我在烏魯木齊一個步兵團當兵。冬天來得早,大雪下得歡,室外氣溫低,冬季儼然雪窖冰天。每次下大雪,如一朵朵棉花從天而降,在室外站崗,一會兒就變成了雪人。站連值日時,隔一會兒就要掃一次雪,掃完前面,后面又被大雪覆蓋,室外零下二三十攝氏度,我卻熱得滿頭大汗。
最累的是打掃訓練場、車場等連隊營區(qū)外的衛(wèi)生區(qū)。這些地方面積又大,里面還不能堆雪,沒有機械化的掃雪設備,只能使用我們的人海戰(zhàn)術和力氣,半天下來,比跑一個武裝5公里都累。
因為雪太厚,一排排人拿著推雪板先把雪一層層推到一邊,再分割成一塊塊運走。如果有架子車倒可以省點力,但畢竟車有限,我們只能用推雪板、鐵鍬一板一鍬端走,或者用一個大大的木板綁上繩子拉,有些地方障礙比較多,不能拉,就抬。一個堆滿雪的長方形大木板,像大山一樣壓在我們幾個人的肩上,肩膀被壓得生疼,就用手往上托。手托得發(fā)麻,中途真想扔下這座山,或者換換肩膀,一看其他戰(zhàn)友沒有表示,如果我先說累了,怕班長說我怕苦怕累,只有咬著牙堅持到終點。
木板放下的那一刻,如釋重負,手臂甩了又甩,拳頭握了又握,才感覺麻木的手臂又有了力氣。雪堆到一起后,就開始打雪墻,這是個技術活,一般只有老班長或者干工作標準比較高的班長,才能把雪墻打得橫平豎直,有棱有角。
特別是老兵復員之后,連隊一下少了很多人,但站崗值勤任務一個也沒少。晚上深夜爬起來去接哨,這個最痛苦。室外鵝毛大雪,室內溫暖如春,被窩里就是天堂。夜晚寒風刺骨,風刮到臉上猶如刀割。輪到誰接哨,從暖暖的被窩里爬起來,迎風冒雪去接崗——那酸爽!
看著感冒發(fā)燒的戰(zhàn)友晚上不用站崗,我羨慕死了,恨自己為什么不生病?那我就可以美美地睡一晚,可是越想啥越不來啥,3個月,我沒得一次病,也沒輪休過一天。
當然,雪也給我們增加了樂趣。過年時,團里開展雪雕展覽,那些有特長的士兵就有了舞臺,他們的聰明才智被發(fā)揮到了極致。在他們手中,長城、航空母艦、大炮、坦克和獅子都雕得栩栩如生、活靈活現(xiàn),給冰冷的冬天帶來生機。有一次,排長帶著我們來到了一片積雪有三四十厘米厚的狹長林帶。排長說:“今天我們玩?zhèn)€游戲?!?/P>
我很興奮,以為是打雪仗。誰知道排長說,“今天來個小比武,看誰先從這頭爬到那頭?!蔽乙宦牐蜕笛哿?,“這么厚的雪能爬嗎?再往遠處看,這個林帶差不多有一百米長,排長這是要玩死我們的節(jié)奏??!”
“脫手套!”排長又下達了命令。“低姿匍匐準備!”我一下趴到了雪里,壓了一個人印,雪幾乎快把我掩埋了,我吃了一嘴雪,脖領里、鞋里也濺進了雪,還沒容我把雪從領子里摳出來,比武就開始了。
我閉著嘴,開始在雪海中手撥腳蹬,雪里腳打滑,手也使不上力,使的勁很大,卻前進很少。這要是在水中多好,我可以自由泳還可以蛙泳,可這不是水。兩只手在雪中早已沒了知覺,臉被雪磨得通紅,從脖領進去的雪早已融化,冰水流進我的背上、胸前,和我的汗水交織在一起。我像一臺推土機一樣在雪地里橫沖直撞,終于沖破重重障礙,“游”上了岸。
我身上粘滿了雪,躺在雪地上,大口喘著氣,汗水和雪水侵入我的眼睛,幾乎快睜不開,我還是用盡全身力氣發(fā)出一聲吼,戰(zhàn)友們你看著我,我看著你,哈哈大笑,那一刻感覺自己登上了珠穆朗瑪峰,游過了莫桑比克海峽,征服了全世界。我覺得再沒有任何困難是我戰(zhàn)勝不了的,沒有哪項任務是我完成不了的。
“今我來思,雨雪霏霏”,狗年春節(jié)的這場雪,映照著紅紅火火的軍營。我不能回家,真想吃母親炒的土豆了。
(作者系新疆軍區(qū)69224部隊副指導員)插圖 朱 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