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源：中國軍網(wǎng)-解放軍報 責任編輯：孫悅 發(fā)布：2025-03-03 06:44:43
油柑樹長出新葉。
云輕星璨，南陲小鎮(zhèn)已熟睡，月光灑在陣地上，戰(zhàn)士持槍挺立，油柑樹隨風搖曳，也牽著他的思緒向前走。那里，有他一直追尋的光。
對南部戰(zhàn)區(qū)陸軍某邊防旅“480高地英雄連”官兵來說，每個人心中都有這樣一道光。
這道光，是方向，是希望，是目標。這道光，是一面旗幟，熱血鑄就。這道光，是一種精神，薪火相傳。
“人在陣地在，誓與陣地共存亡”的連隊精神，猶如一座巍峨的燈塔，照亮著連隊前行的道路，激勵著一代代官兵奮勇前進。
這是一個光榮的集體。戰(zhàn)火紛飛的年代，連隊奉命守衛(wèi)一個交通要道，以一個排的兵力，堅守高地三天三夜，打退了敵人從排到營的12次輪番進攻，形成了“人在陣地在，誓與陣地共存亡”的連隊精神。
老班長葉貽計是連隊兵齡最長的兵。他的筆記本里，寫著這樣一段話：“我的心里有一道光，總是在最困難的時候亮起，我將守護好心中這道光，追隨光、靠近光、成為光、輻射光……”
心中有光，腳下有路。在這片土地上，連隊官兵默默堅守戰(zhàn)位，繼承先輩無所畏懼的戰(zhàn)斗作風、攻堅克難的精神意志，在追光的路上一往無前，書寫著一個個屬于自己的青春故事。
戰(zhàn)士與“無言戰(zhàn)友”。
“邊關(guān)有我，請祖國和人民放心”
■牛 利 肖 陽 解放軍報記者 陳典宏
一位邊防軍人帶著來隊探親的妻女為界碑描紅。
“連旗在我們就在，我們在連旗就不會倒”
前不久，剛剛接到任命的方連長怎么也沒有想到，連隊迎接他的歡迎儀式，竟然如此特別。
那天，方連長到連隊報到。剛踏入連隊門口，映入眼簾的“忠誠”石赫然挺立，無聲地訴說著官兵們衛(wèi)國戍邊的堅定信念。再向前走，鐫刻著“480高地英雄連”的牌匾格外耀眼。
“每名新戰(zhàn)友加入連隊都要做3件事：參觀榮譽室、扛著連旗沖上陣地、在戰(zhàn)斗遺址向連旗宣誓?！崩线B長接過方連長的行李，邊走邊介紹。
放下行李，方連長與連隊官兵正式見面。在“480高地英雄連”的牌匾下面，官兵們整齊列隊，唐指導員站在隊伍前面，雙手緩緩抬起，“全體都有，跨立，唱連歌！”
“巍巍480，浴血的奮戰(zhàn)……”官兵激情澎湃，歌聲清澈響亮，激昂的旋律在山谷間回蕩。歌聲中，老連長將疊得方方正正的連旗交到方連長手中，并鄭重地對他說：“你是連隊的第二十三任連長，希望你能傳承好連隊精神，永葆一顆紅心，帶領(lǐng)全連官兵繼續(xù)堅守陣地，守好邊防?！?/p>
交過連旗，回望過往，老連長前一天忍住的淚水終究還是落了下來。
時間回溯。前一天，是老連長在連隊的最后一次帶隊巡邏。一大早，他便早早起床，仔細整理好自己的床鋪，每一個褶皺都被他撫平。
巡邏車在崎嶇的山路上顛簸前行，老連長目不轉(zhuǎn)睛地盯著前方，仿佛透過重重山巒看到了一塊塊熟悉的界碑。
下了巡邏車，巡邏分隊向著第一塊界碑徒步前進。步行沒多久，天空中飄起了小雨，隨著不斷向山谷深入，雨水也逐漸變大，官兵們只能披上雨衣繼續(xù)前行。老連長走到隊伍最前面，挺直腰桿努力迎著風雨。在連隊的最后一次巡邏，他想盡可能為身后的戰(zhàn)友多擋一點風雨。
“守邊就是守家，守家就是守國，你們要時刻牢記衛(wèi)國戍邊的神圣使命，為祖國為人民守好邊、固好防?！币宦飞希线B長跟戰(zhàn)士們分享他在連隊的點點滴滴，話語中充滿對這片土地的熱愛和戍守邊防的執(zhí)著。
穿過山谷，來到一處陡坡前，官兵們需要沿著陡坡向上攀爬。泥濘濕滑的山路，隨時滾落的碎石，官兵們每攀爬一步都很艱難。
“腳下踩實，一個一個上?！眽旱蜕眢w重心，老連長率先爬上去“探路”，他一手抓著樹干，一手拉著身后的戰(zhàn)友逐個攀爬。
經(jīng)過艱難跋涉，巡邏分隊抵達界碑。此刻，它靜靜地矗立在那里，是國家主權(quán)的象征，也是邊防官兵心中的神圣坐標。
看到界碑的那一刻，老連長的腳步突然變得沉重起來。他強忍著淚水，俯下身子輕撫界碑。這一刻，有激動，有自豪，但更多的是對連隊的深深眷戀。
雨過天晴，陽光灑在身上，勾勒出一道道金色輪廓。老連長拿出連旗，小心翼翼地展開，眼中充滿深情。他和戰(zhàn)友們面向界碑和連旗，舉起右手，莊嚴宣誓。錚錚誓言，在邊防線上回蕩……
重回到儀式現(xiàn)場，方連長莊重地接過連旗，鏗鏘答道：“老連長，接過連旗，我一定不辱使命，傳承好連隊精神，堅定戍邊信念，不斷續(xù)寫連旗榮光?！?/p>
隨后，方連長向空中奮力展開連旗，隨著一聲“敬禮”口令，全連官兵舉起右手，向連旗敬禮。
這面旗幟，指引著一茬又一茬“480高地英雄連”官兵接力奮斗，不斷書寫新的成績。
隨著交接結(jié)束，老連長收起行囊，準備前往新單位報到。官兵們一路相送，朝著老連長的背影大聲喊道：“連旗在我們就在，我們在連旗就不會倒！”
官兵在巡邏途中。
“連隊精神始終如明燈一樣，照亮著我前行的路”
清晨，陽光透過云層柔和地灑在連隊。剛剛下連不久的新兵李仙磊，目光被走廊榮譽墻上的一塊塊獎牌吸引。
“敵人如潮水般涌來，但先輩們毫無懼色，在陣地上喊出了‘人在陣地在，誓與陣地共存亡’……”看到此處，他的眼神中滿是崇敬。
“班長，您能給我們講講連隊480高地精神嗎？”
“連隊480高地精神，無處不在?！睂τ趶埬敬鍋碚f，連隊精神就是鐫刻在骨子里的紅色血脈。那年，他跨越千里來到邊防，高溫高濕的氣候和新兵連嚴苛的訓練，讓他一時陷入失落。新兵下連，坐在車上看著窗外越來越窄的路，越來越稀少的人煙，他這個在城市長大的小伙子內(nèi)心越來越忐忑。
轉(zhuǎn)變，發(fā)生在連隊榮譽室。第一次走進這里，張木村就被墻上那一幅幅照片和一段段文字所吸引。在新兵連，他曾一次次思考的人生“選擇題”，此刻仿佛有了答案。
“在邊防，為國擔當?shù)那啻鹤顦s光，更有價值?！蹦翘?，張木村和他的戰(zhàn)友肅立在“480高地英雄連”榮譽錦旗前，莊嚴宣誓，立下堅守邊防的青春誓言。
連隊就像是一個磁場，催人奮進、給人力量。在這里，人人都想著為連隊爭光，最怕的是拖連隊后腿。
王友權(quán)是連隊第一個直招軍士，多年的軍旅生涯輾轉(zhuǎn)多個崗位，每到一個新崗位，面對未知的挑戰(zhàn)，他內(nèi)心都有過不安：“我能做好嗎？會不會拖連隊后腿？”
“組織讓我去哪，我這顆螺絲就擰在哪?！背鲇谶B隊工作實際需要，王友權(quán)從炊事班轉(zhuǎn)崗到了步兵班。轉(zhuǎn)崗容易，但在新的崗位上盡快起步不容易。
本以為能力素質(zhì)還不錯，真正當起步兵來，才發(fā)現(xiàn)還有很多不足。
一次巡邏，18塊界碑，全程160多公里，途中有密林、陡坡、峭壁，任務十分艱巨。這是王友權(quán)轉(zhuǎn)崗后第一次參加連隊兩天一夜的巡邏，山路蜿蜒，多處山體滑坡，路面窄處僅容一人通過。
“很多地方本來沒有路，都是我們用雙腳蹚出來的。”經(jīng)驗豐富的老班長葉貽計說。
傍晚，巡邏分隊已經(jīng)前行了近8個小時，再經(jīng)過一個斜坡就可以到達宿營地。
長時間的徒步巡邏，讓王友權(quán)漸漸體力不支，低頭盯著腳下的路艱難地邁著每一步。眼看就要通過斜坡，他心中稍一放松，剛剛落下的左腳就打了滑。身后的葉貽計眼疾手快，向前大跨一步將他扶住。
有驚無險地結(jié)束了巡邏，想到自己因為體力不支差點拖了隊伍的后腿，王友權(quán)決定收起老兵的“驕傲”，拿出“新兵”的樣子，從體能、武裝越野、戰(zhàn)術(shù)訓練這些步兵最基礎(chǔ)的內(nèi)容開始，直到手上的老繭磨掉一層又一層，腳上的水泡挑破一個又一個。
去年底的軍士晉升考核，王友權(quán)憑借自身努力獲步兵專業(yè)第一名，如愿晉升一級上士。
“連隊精神始終如明燈一樣，照亮著我前行的路?！苯涣鞣窒頃?，王友權(quán)這樣總結(jié)道。
在訓練場上，全連官兵更是將連隊精神展現(xiàn)得淋漓盡致。去年9月，訓練場上的礫石地被太陽炙烤，頂著烈日，一群全副武裝的戰(zhàn)士，隨著一道道口令，負重奔跑、持槍臥倒、低姿匍匐、縱身躍進，動作一套接著一套練，幾乎沒有喘息的時間。
白天，他們在訓練中摸爬滾打；夜晚，大家圍坐在一起復盤交流。累了，倦了，“人在陣地在，誓與陣地共存亡”的誓言就會在耳畔響起，大家就會重新振奮精神投入戰(zhàn)斗……
去年基礎(chǔ)訓練課目抽考，連隊官兵奮勇拼搏，展現(xiàn)過硬實力；去年底戰(zhàn)術(shù)考核，全連官兵像先輩們堅守陣地一樣，敢打必勝，取得優(yōu)異成績。
戰(zhàn)士在劍麻上鐫刻強軍心語。
“戍守在這里，是責任，也是一種榮耀”
通往連隊的陣地，有一條78級臺階的石梯路，官兵們稱為“登高路”。走上陣地頂端的臺階雖然不多，但每上一級都是一次挑戰(zhàn)。
此言不虛?！芭榔碌歉摺辈⒉皇且痪淇赵?。在這條石梯路上，陣地官兵每天在這里沖坡數(shù)十趟，一滴滴汗水砸在石階上，映射著官兵們雷霆出擊、舍我其誰的拼搏精神。
連隊組織新兵參觀陣地，方連長帶頭沖坡，扯著嗓子大吼：“同志們，軍旅生涯從這里開始，衛(wèi)國戍邊的重任從這里起步，沖上去就是勝利！”
新兵們一個個像嗷嗷叫的小老虎一樣，新兵呂航當仁不讓，扛著連旗沖到了最前面，邊跑還邊喊：“為了勝利，沖啊！”
登上陣地，站在山巔觀察哨，可以望見彎彎曲曲的邊防線延伸向遠方。在邊防官兵心中，那是一條閃著信仰光芒、值得用生命捍衛(wèi)的防線。
在陣地頂端，有一棵油柑樹枝繁葉茂，幾十年如一日屹立在那里，細碎的長扁形葉子在風中飄飄揚揚，守望著南疆。那是連隊最早一批退役老兵栽種的，是連隊官兵最親密的“老戰(zhàn)友”，一直陪在官兵身邊。
油柑樹，耐寒、耐旱、耐瘠薄，一年結(jié)一次果，味苦、稍澀。當咬下第一口時，恨不得立馬想吐掉，可當欲吐未吐之時，一股清甜自嘴入喉入胃，沁人心脾。
在連隊官兵心中，吃油柑果，漸漸有了“先苦后甜”“苦盡甘來”的寓意。
每逢周末假日，班長骨干會與戰(zhàn)士們在油柑樹下談心交心；黨團活動，戰(zhàn)士們會在這里讀書交流、暢談體會。每年果實成熟，老兵們又會帶著班里的新戰(zhàn)士來到樹下，摘下果實，品嘗味道，感悟邊防的苦與甜。
“第一次在陣地執(zhí)勤，小小的山頭上，只有幾個人、兩條狗，我漸漸打起‘退堂鼓’。老班長賀茂把我?guī)У接透虡湎拢f給我一個油柑果，那苦澀的味道，我不會忘。直到后來我堅定了扎根邊防的決心，才真正品出油柑果的甘甜?！睆埬敬迓氏确窒砹怂某砷L故事。
賀茂扎根邊防12年，曾有多次機會調(diào)到離家更近的單位工作，但他毅然選擇堅守在邊防。
對于二級上士習志勇來說，油柑樹還有著另一層寓意。2021年底，正在家中休假的習志勇與溫柔善良的劉曉燕相遇。從最初的禮貌問候，到后來兩顆心慢慢靠近，他們從相識走到相知。
休假結(jié)束，習志勇回到連隊，與劉曉燕的交流變得時斷時續(xù)。一天，劉曉燕發(fā)來信息：“我理解你的忙碌，可我也希望你能多陪陪我，哪怕只是說說話?！蹦翘?，習志勇在油柑樹下沉思良久，最終拍了一張油柑樹的照片發(fā)給了劉曉燕，并配文：“它守著邊防數(shù)十年，往后余生我也會像這棵油柑樹一樣默默守護著你?！?/p>
這句話，深深打動了劉曉燕。去年國慶，旅里舉行集體婚禮，習志勇和劉曉燕在戰(zhàn)友們的祝福聲中，踏上了幸福的紅地毯。
“戍守在這里，是責任，也是一種榮耀。”一個清晨，習志勇和幾位戰(zhàn)友再次來到油柑樹下，他們展開一面五星紅旗，握緊右拳向祖國報告：邊關(guān)有我，請祖國和人民放心！
官兵在油柑樹下談心。
官兵眺望遠方。朱洪俊、劉熙鳘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