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說還能再次贏得冠軍”——專訪兩屆冬奧會冠軍羽生結弦的啟蒙教練山田真實

新華社記者王子江 楊汀 楊光

1998年，羽生結弦遇到了人生中的第一位教練山田真實，只有4歲的他不知道，這位大學畢業(yè)不久的女教練，在隨后的4年里，為他打開了一扇通向巨星之路的大門。

23年后，羽生已經(jīng)譽滿天下，他是第一位來自亞洲的花樣滑冰男子單人滑奧運會冠軍，全球的“羽生迷”更期待他在北京冬奧會上實現(xiàn)三連冠。48歲的山田真實仍然和當年一樣擔任滑冰教練，學生中依然有和羽生一樣大小的孩子。只不過她已經(jīng)從羽生家鄉(xiāng)的仙臺回到了自己的家鄉(xiāng)札幌。

山田真實是在位于札幌的月寒體育館接受新華社記者專訪的，這是1972年冬奧會的冰球館，也是山田上課的地方?？赡芙?jīng)常和孩子們打交道的緣故，歲月沒有在她臉上留下許多痕跡：美麗、知性、熱情。23年匆匆一瞬，回想起羽生第一次上冰的情景，仿佛就在昨天。

漫畫里才有的孩子

“最開始我教的是羽生的姐姐，平時姐姐上課，羽生也跟著來到冰場邊不停地跑來跑去。他4歲開始學習滑冰，我印象非常深的是，他第一次踏上冰場就一口氣滑到了中央，然后‘砰’的一聲摔倒了，頭也砸到了冰上。我嚇了一跳，還好他戴著頭盔，他沒哭，站起來若無其事地繼續(xù)滑?！?/p>

后來每每想起羽生第一次上課發(fā)生的事情，山田總是在想，這個孩子的確是與眾不同的，天生就是滑冰的材料。

“一般孩子最開始上課時，我都是讓他們在冰場外邊練習走路，等走穩(wěn)了再上冰場，就像幼兒蹣跚學步一樣，可羽生完全沒有這個階段。絕大部分孩子害怕摔倒不敢做任何有難度的動作，他完全不會，特別勇敢，完全沒有恐懼心。我想他大概是一直看著姐姐滑，心里覺得自己一定可以吧。”

除了勇敢，山田還慢慢發(fā)現(xiàn)羽生有著一般孩子沒有的“天賦”和表達的“欲望”。

“比如跳躍，旋轉(zhuǎn)動作每增加半周，即使運動神經(jīng)非常好的孩子，也要兩三個月才能學會，一般學生要半年到一年才能掌握。可他一天就會了，讓我驚訝不已，那就好像漫畫里的情景。那么不可思議的事，不就只能在漫畫里發(fā)生嗎？”

“對于場上的藝術表現(xiàn)，他非常喜歡按自己的方式去表達，與其說是進入音樂的世界和故事里，不如說他沉浸在自己對那個音樂的理解和表現(xiàn)里。有時我會提醒他曲子的表達不是這樣的，你這樣太夸張了。可以說他那時的夸張程度，差不多是現(xiàn)在的三倍吧。強烈的個人表達欲，是他一直以來的特點，也是他今天在賽場上的優(yōu)勢之一。”

那時的山田真實，剛剛從日本體育大學畢業(yè)后不久，對羽生的要求非常嚴格。小男孩有時候偷懶不想練，注意力也不是很集中，山田教練就故作生氣地對他說：“不想練了就回家！他于是就哭著回去了。其實在我教他的那幾年，他更多是跟著姐姐來練，并沒有非花滑不可的感覺，也沒有什么壓力。”

山田要求孩子們養(yǎng)成記日記的習慣，每次訓練完后，就在日記上記下上課發(fā)生的事情，包括動作上的毛病，滑冰中遇到的快樂和傷心。有些孩子會主動拿著日記給她看，但羽生從來沒有。不過，很多年后，羽生在接受日本媒體采訪時說，山田教練讓他寫日記的習慣，對他幫助很大。

勇敢讓他“容易受傷”

4年后，山田真實因為家里的事情，必須離開仙臺回到位于北海道的老家。分別前，她將羽生托付給了自己的恩師、日本知名教練都筑章一郎，都筑的嚴格是出了名的，很多學生受不了他的嚴厲中途放棄了滑冰。出于女人的天性，山田特意跟都筑教練說：“這個孩子真的很有天賦，不要對他過于嚴格?！?/p>

分別后，山田真實帶學生參加全國比賽時，偶爾會遇到一起參賽的羽生結弦，親眼看著他從全國青少年冠軍到成年比賽中奪冠，再后來她就只能在電視上看到逐漸長大的男孩。不過在教羽生姐弟倆的那幾年里，山田和羽生媽媽成了無話不談的朋友，多年來一直保持著密切的聯(lián)系。

山田最近一次見到羽生是在2019年7月，那是北海道地震一周年前后，他來到山田的滑冰課堂上給孩子們展示動作，并與師弟師妹們進行了對話。孩子們特別興奮，問了他好多問題。山田教練關心的是，他最近有沒有受傷，平時打不打游戲之類的問題。

“那次見面我的感覺是他真的變成了大人，言談舉止符合奧運冠軍這個榮譽，說話很有分量。比如孩子們問他得了兩次奧運金牌為什么還一直堅持滑，他說因為覺得自己還能再次贏得冠軍。我當時非常感動，要知道那次現(xiàn)場沒有任何媒體，他還是想繼續(xù)挑戰(zhàn)和追求?！?/p>

羽生結弦還對啟蒙教練抱怨作為明星的煩惱，因為一出門就會被拍，山田寬慰他說：“這是大家對你的關注，有一天他們不追著你了，不是也會有點寂寞嗎？”

采訪的前一天，羽生結弦剛剛宣布右腳踝受傷，將缺席本周末舉行的花滑大獎賽系列第四站NHK杯的比賽，這次比賽被視為羽生力爭奪得三連冠的北京冬奧會賽季的首戰(zhàn)。羽生被診斷為“右腳關節(jié)韌帶損傷”，這次受傷讓人擔心可能會影響他參加3個月后開幕的北京冬奧會。

山田說，因為羽生內(nèi)心勇敢膽大，敢于做動作，從小就受傷比較多，“這是他與其他孩子相比特別突出的一點”。正因為習慣了他的受傷，山田也希望羽生不要著急，盡管她本來已經(jīng)買了票，要到東京去現(xiàn)場觀看比賽。

“受傷一定會恢復，不要著急，下月的全日本錦標賽就可能以更好的狀態(tài)參加。其實到這個級別的選手，都是帶著傷在訓練和參賽，或者被迫因傷缺賽的，所以我非常相信他?！?/p>

希望他以后做教練

羽生結弦自4月世界花樣滑冰團體錦標賽以來還沒有參加過比賽，他在那項賽事的短節(jié)目和自由滑比賽中不敵三次世錦賽冠軍陳巍。按照原來的計劃，羽生結弦將在NHK杯上挑戰(zhàn)四周半跳，他在接受日媒采訪時曾表示，完成“四周半”是他現(xiàn)在最大的夢想。

山田相信羽生能夠完成四周半，盡管她覺得羽生完全沒有必要做這么高難度的動作，因為“他的表現(xiàn)力和阿克塞爾跳已經(jīng)是世界第一了”。

“現(xiàn)在四周半是他的目標和動力來源，他就是那種不管誰說，都會要跳的性格，他的這種不斷追求也會給孩子們以勇氣和鼓勵，是一個榜樣。”

兩年前見面時，羽生問山田教練怎么指導別人，并說退役以后想要做教練，山田沒有回答，而是開玩笑說：“我還想問你怎么跳四周半呢？”

不過，山田告訴記者，從內(nèi)心來說，她的確希望羽生未來可以成為一名教練，用自己的經(jīng)驗培養(yǎng)孩子，也更多地出現(xiàn)在公眾視野和媒體面前，推廣花滑運動。盡管在20多年的教練生涯中，她深刻感受到培養(yǎng)孩子的艱辛。

“苦與樂的比例，我覺得苦是90%。不過一旦成功的時候真的會非常興奮和有成就感，比自己當選手時成功還要高興得多。”

她說，羽生出生于日本普通家庭，一路走來，除了天賦異稟，還有很多的幸運因素成就了他，恰好在人生的每一步，他都碰到了很好的條件。其實日本很多地方的花滑訓練條件并不好，滑冰課的冰場也不固定，為了上課經(jīng)常輾轉(zhuǎn)于各個冰場之間，有時候甚至需要跑到距市中心40多公里外的機場附近。因為缺少專業(yè)的花滑場地，平時除了上課，她還要到處找企業(yè)贊助。

“聽說中國現(xiàn)在大力推廣冬季運動，如果有合適的機會，我也愿意去中國任教。”

（新華社日本札幌11月9日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