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7年前的12月14日,董振堂、趙博生、季振同等舉行了震驚中外的“寧都起義”。筆者近日來到河北邢臺市新河縣,瞻仰了董振堂事跡陳列館。董振堂是新河縣西李家莊人,故鄉(xiāng)立有他的墓碑,但那是衣冠冢,一代名將的遺骸,與眾多西路軍將士一起,湮沒在祁連山下茫茫大漠戈壁之中。
董振堂短暫的42年人生,似乎與冬天有著不解之緣:他出生于1895年12月21日,寧都起義是1931年12月14日,他犧牲的時間,在1937年1月20日……在將軍故鄉(xiāng)的雪夜中,細細思考他的一生,一個為中國前途命運迷茫的舊軍閥,為何能夠成長為有著堅定信仰、奮斗到生命最后一刻的紅軍高級將領?
本文選取跟董振堂相關的十個片斷:他在寒夜中的吶喊與覺醒;信仰的力量,如同寒夜中燃起的火苗,熊熊而燎原;他在寒夜最深重的時刻倒下,而他的同志,繼續(xù)奔向曙光。
一
這是中國革命史上極具象征意義的一個時刻:1931年12月14日深夜,寧都起義爆發(fā),國民黨26路軍宣布加入紅軍。他們連夜向中央蘇區(qū)開拔,走出黑暗,迎來了翌日的朝陽輝映,蘇區(qū)軍民敲鑼打鼓,列隊歡迎。身材高大的董振堂走在隊前,他素來是個不茍言笑的軍人,此刻滿臉愉悅之情。
26軍被改編成了中國工農(nóng)紅軍第五軍團,且不論這次起義對蔣介石及其麾下國民黨軍隊的心理打擊,也不說對剛誕生的中華蘇維埃共和國的干部群眾的精神鼓舞,就看看他們給紅軍增加了什么家底吧:1.7萬余官兵,1個軍部、2個師部、6個旅部、11個整團、攜帶著20000多件輕重武器和8部電臺以及大批裝備物資……中央蘇區(qū)主力紅軍力量得到極大加強,從3萬多人猛增到5萬人,2萬多件武器有力地改善了紅軍裝備,各種物資也讓處于“圍剿”之中處境艱難的中央蘇區(qū)得到及時補給(寧都起義比原計劃推遲一天,是因為新發(fā)下的20000套冬裝和軍餉這一天抵達寧都),更為珍貴的是,起義部隊一次帶來了8部電臺和40多名通信技術人員!
中國人民解放軍的無線電通訊事業(yè),是從紅軍第一次反“圍剿”繳獲的一臺半電臺起家的?!鞍肱_”之來歷:紅軍戰(zhàn)士第一次繳獲電臺時不“識貨”,砸掉了發(fā)報機,只剩下收報機,領導聞訊大怒,勒令以后不準再亂碰電臺。在這一部半電臺的基礎上,組建了新華社的前身紅中社。寧都起義后,8部電臺加上40多名技術人員,讓紅軍無線電事業(yè)實現(xiàn)了飛躍發(fā)展。
《毛澤東年譜》上記載:1932年1月13日,時任中華蘇維埃共和國臨時中央政府主席毛澤東、副主席項英,特地帶著董振堂、趙博生等起義將領一同到位于瑞金葉坪村的紅中社參觀。
史料記載:寧都距離瑞金不到100公里,1931年11月7日,中華蘇維埃共和國第一次代表大會召開,同一天誕生的紅中社,播發(fā)了“一蘇大”召開的消息,被駐寧都的26路軍接收到了,更堅定了他們起義的決心。
二
1932年3月7日,贛州南門城下,董振堂率先手舞大刀沖進敵陣,身后數(shù)千把大刀舉起來,白光閃閃,殺聲震天,敵人哪見過這陣勢,倉皇逃入城內(nèi)。
這是寧都起義后董振堂率部參加的第一次戰(zhàn)役。當時紅軍圍攻贛州半個月,沒有攻下有“鐵贛州”之稱的堅城,反而被敵人反包圍,情勢危急之際,董振堂率領作為總預備隊的紅5軍團第13軍殺入戰(zhàn)場,以大刀貼身近戰(zhàn),掩護攻城部隊撤退,隨即紅軍撤圍贛州。
董振堂從小習武,他所在的西北軍,素來以大刀著稱(1933年春天長城抗戰(zhàn)時,西北軍29路軍的大刀曾在喜峰口把日本鬼子砍出了心理陰影)。起義整編兩個月后,這支勁旅在贛州城下閃亮登場,從此成為紅軍中能攻善守、以打防御戰(zhàn)著稱的精銳部隊,人手一把步槍、一把駁殼槍、一把大刀,令敵人聞風喪膽。
贛州之戰(zhàn)后,董振堂、趙博生等率部又參與了漳州、南雄水口、樂安宜黃、黃獅渡等戰(zhàn)役,以及第四次、第五次反“圍剿”戰(zhàn)斗,硬撼強敵,從不退縮。以南雄水口之戰(zhàn)為例,從1932年7月2日至10日,歷時9天,這是紅5軍團首次獨立作戰(zhàn),時任政委的聶榮臻后來在《聶榮臻元帥回憶錄》中寫道:“水口戰(zhàn)役是著名的惡仗,雙方傷亡之大,戰(zhàn)場景象之慘烈,為第二次國內(nèi)革命戰(zhàn)爭時期所罕見……”
何為惡仗?當時紅5軍團對手是尚未領教過紅軍厲害的粵軍,他們想南撤廣東,頗為悍勇。戰(zhàn)至9日,尸橫遍野,董振堂感覺不對勁:情報不是說對方只有4個團嗎,怎么這么難打?后來才知道:哪是4個團,足足有10個團!當時紅5軍團投入戰(zhàn)斗有6000多人,也就是說,6000紅軍,阻擊了10000多粵軍!10日,決勝之日,紅5軍團從正面,毛澤東親率紅1軍團從側面,向敵人發(fā)起總攻,激戰(zhàn)1小時,擊潰敵人。戰(zhàn)后統(tǒng)計,9天惡戰(zhàn),斃傷敵人3000人,僅在紅5軍團陣地前,被大刀砍死的敵人尸體就有近千具,粵軍被打服了,很長時間不敢輕舉妄動。紅5軍團也付出慘重犧牲,有的團剩余不過百人……
在寧都起義一周年之際,董振堂、趙博生雙雙獲得“紅旗獎章”——這是中華蘇維埃臨時政府仿造蘇聯(lián)紅軍獎章樣式,最早制作、最早頒發(fā)而且僅頒發(fā)一次的獎章,比紅軍后來制作頒發(fā)的“八一紅星獎章”,還要早8個月。
三
毛澤東曾派他的夫人賀子珍,來到起義后整編中的紅5軍團,為大家表演節(jié)目。董振堂感慨不已。
把起義舊軍隊改造成一支新型人民軍隊,并不容易。中央在紅5軍團中建立了政治工作和政治委員制度,確立共產(chǎn)黨的領導,還從1、3軍團中抽調(diào)大批優(yōu)秀干部到紅5軍團工作,政治上實行官兵平等,連隊成立士兵委員會,同時組織政治學習,進行階級教育……
回首這段歷史,不得不感慨中國共產(chǎn)黨政治建設的強大威力。
董振堂、趙博生、季振同等率部起義的過程,堪稱國共兩黨的生死諜戰(zhàn),一方面,蔣介石對雜牌部隊歧視,企圖讓紅軍與之兩敗俱傷自己坐收漁利,結果將董振堂等“逼上梁山”;另一方面,中共地下黨員做“兵運”工作,成效卓著。
西北軍中,很早就有共產(chǎn)黨員在活動:1926年8月,共產(chǎn)黨員劉伯堅應馮玉祥之邀,擔任西北軍政治工作干部,積極改造舊軍隊,與楊虎城、吉鴻昌、鄧寶珊、趙博生、董振堂等西北軍高級將領結下深厚友誼。雖然短短九個月后,劉伯堅就因馮玉祥“清黨”而被“禮送出境”,但從此留下火種,在以后的歷史關鍵時刻,一次又一次影響了西北軍:寧都起義、察綏抗日同盟軍成立、西安事變,直至淮海戰(zhàn)役開始時,西北軍最后一支余部還在張克俠、何基灃率領下起義。
在對紅5團隊的政治改造中,不是簡單地說教灌輸,政治工作做到了這支舊軍隊的心坎上:紅軍政工干部深入淺出講紅軍與白軍的區(qū)別、講紅軍為什么要打仗、為誰打仗,講紅軍的三大紀律八項注意;文藝宣傳效果也很好,工農(nóng)劇社的宣傳隊下到紅5軍團慰問演出,話劇《為誰犧牲》描寫一個白軍士兵的悲慘遭遇,對大家的思想觸動很大,不少人流下悲憤的眼淚,還有人帶頭高呼:“打倒反動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