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條冰瀑連接天上人間，凍住了行云流水，封不住戍邊腳步?！吧缴缴缴竭B山山，此山可聞彼山音。朝夕徑走僅半程，行行行行復行行。”余剛和部屬鎮(zhèn)守的防區(qū)，有著西藏軍區(qū)最遠最苦最險的巡邏路，他們踏上五天四夜的征程，常遇生死驚魂的事。請關(guān)注今日《解放軍報》的報道——

雪山巡邏

■晏 良

膽子小的別跟來——

隆冬，西藏軍區(qū)邊防某團二營官兵踏雪巡邏，出門就要貼著營區(qū)對面的河畔崖邊行走。你看，崖上的冰柱鋒利如刀，避讓不當容易劃傷臉頰；甲河的濁浪纏足濕腳，一旦遭遇不測，戰(zhàn)友須謹記“下水營救只會增加犧牲”的訓條……

營長余剛依舊甘當路標，走在前面，涉險開道。拐過冰刀地段，“一線天”橫在眼前。只見他伸手發(fā)力檢測天然石門，而后拐彎抹角入內(nèi)。

“一線天”里別有洞天：一條山路嵌在陡坡之上，徑面覆著堅冰寒雪；頭頂?shù)谋诳p間卡著七八個數(shù)十噸重的滾石，仿佛隨時都會掉下來；出口處設(shè)有一座天梯，巡邏犬需要人力協(xié)作才能通過……余剛伸出骨頭隆起的右手，食指貼唇，示意大伙靜默攀爬。

匆匆那年，余剛還是戰(zhàn)士，他巡邏至此興奮過度，大吼一聲。豈料，這一嗓子招致?“滅頂之災(zāi)”：有塊雞蛋大小的石頭滾落下來，眼看就要砸到低頭攀爬的戰(zhàn)友，余剛快速揮拳出擊，讓石頭轉(zhuǎn)向。他雖然打出一線生機，可右手瞬間腫得像個饅頭……

爬出洞口，山風迎面呼嘯，余剛提醒大家緊一緊帽子。老邊防都知道，冬季巡邏要戴小號帽子，以免被風劫走。有一次，六連副班長王宏在風中丟帽，余剛把自己的帽子讓給部屬，結(jié)果他被吹得頭暈?zāi)垦?，歸隊后大病一場。

隊伍逆風穿林，半小時后與甲河的支流相遇。

一條冰瀑連接天上人間，凍住了行云流水，封不住戍邊腳步。

余剛帶隊破冰而上，源頭不是終點。每次巡邏，他們都要蹚過數(shù)條冰河，翻越多座雪山，再難再險也要到點到位。

“山山山山連山山，此山可聞彼山音。朝夕徑走僅半程，行行行行復行行。”余剛和部屬鎮(zhèn)守的防區(qū)，有著西藏軍區(qū)最遠最苦最險的巡邏路，他們踏上五天四夜的征程，常遇生死驚魂的事。

幾個“最”字，衍生“七年之殤”的悲壯傳說：1984年1月15日，西藏軍區(qū)老司令員勘察邊路時，手攥馬尾長眠雪山。此后的1991年、1998年、2005年，這條巡邏路上都有犧牲……將軍崖、烈士崖、舍身崖等地名讓人打破淚堤，濕透記憶。

當時間走進2012年，官兵們就擔心再生意外。余剛不相信命。他大聲召喚“跟我來”，隨即帶頭踏上生死巡邏路。這位雪山之子認為，過去的“七年一劫”純屬時間巧合，不能因此縛住戍邊的手腳；巡邏路固然艱險，但只要組織得當、膽大心細，就能逢兇化吉。

動員高亢，步履鏗鏘。余剛笑傲生與死，一覽眾山小。他非常享受“山高我為峰”的進擊狀態(tài)。此刻，他率先登頂海拔4600多米的雪山，一覽眾山小。突然，他的腳底打滑連忙抓住身邊的小樹，墊腳石頃刻間墜下山崖。余剛倒抽一口涼氣，他緊握“救命樹”俯望山下，洶涌澎湃的甲河竟然細如銀絲。盡管躲過一劫，但余剛還是掛彩了：在倒地滑落的瞬間，他的左手大拇指內(nèi)側(cè)被礫石劃破，留下一道環(huán)形切口，就像青蛙的嘴巴一般，隨著手指的伸縮張合……

止血，包扎，余剛繼續(xù)帶隊翻山越嶺。他不時回頭提醒部屬：“大家跟著我的腳印走，每一步都要踩實！”

在邊防戰(zhàn)士眼中，巡邏路險象環(huán)生，稍有不慎就會“一失足成千古恨”。然而，營長踩出的足跡猶如一枚枚吉祥的符號，跟著走就能化險為夷。

余剛是共和國出色的守邊人——一入伍就頑強訓練，很快成為邊防團公認的“耐力王”；2001年因控邊出色榮立一等功，此后被保送入軍校；從戰(zhàn)士干到營長，一直把心拴在邊關(guān)……

走在魂牽夢縈的巡邏路上，余剛夢中常置險境，胸中自有丘壑。

暮色四合，露宿荒野，隊員們燒火取暖，埋鍋造飯。余剛安排好警戒哨后，伴著篝火入眠……深夜，鐵馬冰河入夢，伴著一聲驚呼“小心”，余剛從夢中醒來。

“營長連做的夢都與巡邏有關(guān)。”上尉母科打趣地說。余剛抓把雪洗臉讓自己清醒清醒，繼續(xù)踏上巡邏路。官兵們紛紛收拾行裝，緊緊跟上。

本來，大家倦意未消，睡眼蒙眬，可接下來發(fā)生的險情，卻讓人頓時瞪大雙眼，百倍警惕。

熊出沒，就在前面某處。余剛帶隊來到一個陡坡前，突然發(fā)現(xiàn)數(shù)丈外的山坡上有個黑影若隱若現(xiàn)。他覺著不對勁，立刻伸手示意隊伍停止前行，并伏在石板后面靜觀其變。

余剛從背囊中取出唱藏戲用的臉譜，伸出頭模仿野獸叫喚。霎時，那個黑影聞聲躥出。原來，這廝是只成年黑熊，目測體重至少兩百公斤。

這頭熊先是朝巡邏隊伍潛伏的方向張望，而后狂撓腳下“領(lǐng)地”，弄得塵土飛揚。示威過后，它轉(zhuǎn)頭往山下游走，慢慢消失在灌木叢中……

余剛告誡部屬，遇到黑熊、雪豹、狼等野獸，不能動用武器，以免槍聲“出國”引發(fā)誤判。最好的方式，就是戴上動物面具、模仿野獸叫喚，“不戰(zhàn)而屈人之兵”。

越過山坡，遇見溝壑。余剛發(fā)現(xiàn)，此前搭設(shè)的簡易木橋毀于雪崩，周圍沒有合適的樹木可以取材，繞行要走5倍以上路程。情急之下，他盯著溝壑邊上的一棵參天大樹有了主意。

只見他攤開繩索，一頭拴于樹干，一頭系于腰間。固定好繩索后，余剛回撤十余米，然后全力沖刺，如飛人一般跳到對岸，再拋回繩索。

一個，兩個，三個……勇士們?nèi)绶ㄅ谥?，以蕩秋千的方式安全抵達對面，很快消失在蒼茫征途中。

經(jīng)過三天的長途跋涉，余剛帶隊勝利到點宣示主權(quán)。他們興奮地展開五星紅旗，站在世界之巔、祖國之邊，請黨和人民檢閱。余剛說，每次巡邏，他都感覺到背后有13億雙眼睛在關(guān)注巡邏隊伍，再冷再遠都能感受到這目光的熱度。全民關(guān)注，焉能辜負！

五天四夜的巡邏苦旅結(jié)束了，凱旋歸營的余剛“脫胎換骨”。你看，他胡茬遍布臉頰，整個人灰頭土臉，身體明顯瘦了一圈……但余剛說，能為祖國領(lǐng)土貢獻青春和力量，吃點苦受點罪——值！